4.百合·驹子(19)

驹子决计再押八字的笔画,仍为双。

何老板拨动“摊皮”,众目睽睽之下,所剩为四,双。

驹子再赢一局,兴奋得满脸血红,眼珠发亮。

“服你了,老驹。”何老板说,又一次把钱数给了驹子。

驹子接过钱,用不着数他知道总共是三十二块钱了。逛一次妓院,如果不是给从未接过客的新妓“破瓜”,足够了。他意欲罢手,可转念又一想,操他个祖宗,生来不交好运,与晦气为伴。眼下运气来到,哪能轻易撒手?一不做二不休!

押上。

驹子第三回望着那只神秘摊盅时思想斗争更激烈了。他绞尽脑汁地思谋着:前两回都赢在双上,王八待他真是不薄,世上的事也确实古怪,你愈对不住它,它倒愈对得住你。既如此,只有抓住王八不放。“王八”二字相加是六画,仍为双。

再押双。

这一回却没有押中,驹子惨了,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钱又归了何老板,他懊悔莫及,痛不欲生。好事不过三,他竟忘了这句至理名言。一味地贪婪,最终美梦成空。

夜里驹子再次被惊醒,这遭不是雷雨,而是一声连一声悠长的驴叫。这是一种传染,只要一头驴叫开了头,一村中所有的公驴母驴大驴小驴也便不甘寂寞,踊跃加入这一曲乡村音乐中。驹子从小在这音乐的熏陶与滋养中成长,他至今还记得自家那头公驴的叫声,在这庞大的乐队中类同一杆尖声的唢呐,腔调尽管说不上优美却是高亢无比。在这雨夜里,一种悲怆的怀旧攫住了他的心。

驹子熬过了一个愁肠寸断的黑夜。

黎明时分,驹子突然产生出灵感,或者说是最后一声驴叫给了他一种启迪,既然可以让小媳妇放生的王八为自己所用,为何不可以让村里的公驴为自己效力?不要它拉车推磨耕地,只用它那长长的家什,如同他与伯父曾从事的那种营生。

驹子精神一抖,立即起身出门。没过多久,便从一户人家的驴棚里牵出一头公驴,悄悄溜出村去。赌局上输掉的,他要用这头驴赢回来,待凑足了嫖资,再将驴归还原主。

驹子的作为不能不说是空前绝后,精巧而老道,他不再是驹子,而是老驹。

然而世间之事常常不从人愿,驹子牵着这头偷出来的公驴走村串庄,招揽配驴,生意倒有,怎奈驴却不甚济事,是个雏儿,见了母驴要么畏怯不前,要么慢慢吞吞一两个时辰做不成事体。驹子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无用的畜生!”驹子恶狠狠地咒骂。

再后来驹子便愤怒了,将那驴牵到镇上的屠宰场卖了,王八可以下汤锅,无用的驴为何不能?当然最根本的理由是他急等着钱用,尽管这与自己的初衷不合,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样做了,心里倒有几分恻隐。不过他有补过之法,可以用黑泥再塑出一头公驴,让它登上供桌享享清福,这也未见得比辛辛苦苦活着差了许多。

驹子来到“满园春”天已落黑,他喝了酒,眼光迷离,脚步不稳。大门两边已燃亮了大红灯笼,照耀得门里门外红彤彤的。右边的那只上写“满园春色”,左边那只写着“春色满园”。粗黑的大字,十分醒目。灯笼下站着两个光头男人,面目不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驹子知道这是拉客的“龟爪”。驹子头一遭嫖妓,没有见识,心里发虚,走到门前两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打着绊子。两个站门的“龟爪”自是干这行的老手,各类嫖客一看即穿,知来了个雏儿。两人一齐向前,随一声“有客到”的长腔儿,驹子已不知不觉进入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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