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庙会的气氛忽然高涨起来,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原来高跷过后来了两个媒婆,均由男人装扮,高高的身条,穿青色老太婆衣裳,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点着红腮黑痣,手里提着一杆长长的烟袋,烟袋上吊着绣花烟荷包,边走边扭,样子滑稽可笑。人们一齐拥上前观看,争先恐后,混乱中驹子和小媳妇百合被冲散了。
驹子被挤到人群后,怔怔地。
他忽然回想起刚才和小媳妇百合挤在一起的情景,胸对着胸,紧紧贴靠着;他的鼻尖一度擦着女人的脸;他的手搭在女人的臀上,三转两转,就分开了……
奇怪的是那时驹子浑然不觉,只是一昧慌张、窘迫,而在此时,他却一下子体味出那女人身子难以言状的柔软与芳香。他痴迷了,身上如着了火。
“我……”
他的眼光掠过前面黑鸦鸦的人头,寻找着小媳妇百合那张俊脸。这确如大海捞针。
他不甘心,又挤进人群中去,横冲直撞,置众人的呵斥于不顾,像一头发疯的牛。
可是他注定不会在这茫茫人海中再找到那女人了。
他愤怒至极。愤怒中眼前忽然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姿:上回他抬轿抬到“满园春”门口看到的酷似小媳妇百合的新妓……
离开庙会热闹地,驹子一溜小跑奔到龙泉汤镇街,钻进一家赌局。
他的赌本是口袋里仅有的八块钱。他决计孤注一掷。
民国初年,京津一带曾一度禁赌,赌局只能转入地下。前面设一公开店堂,或茶馆或饭庄或杂货铺,掩人耳目,后面便是赌场。驹子进入的这家前面挂的是“福字满”当铺的招牌。驹子对这里并不陌生,来当过物品,更多的是赌。卖了一只山鸡来赌,卖了一只狐狸也来赌,不过这几年他很少再来,因他确信自己没有赌运。
赌局老板姓何,五十几岁,很瘦,一只耳朵少了半截,据说是叫一个赌输了的泼皮扯掉的。驹子几年不来,何老板还记得他。
这是镇上资历最深的一家赌局。何老板的祖父在黑河放木头发了财,回到镇上开了这家赌局,那时赌不违禁。门外车水马龙,局内彻夜灯光,好一番红火景象。何家在那年月发了大财,翻修了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