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矛盾地相处着,而我对爸爸的感情也始终处于一种纠结的茫然中,并不是用简单的“喜欢”或者“讨厌”就能描述清楚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隔着一条天堑巨壑,属于他的那一边是喧嚣热闹的,而属于我和妈妈的这边则是沉默肃穆的。我们就像是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而这种本不该出现在父女与夫妻间的隔阂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
记忆里,他那双对任何人都热情洋溢的大手似乎从未降临在我和妈妈的肩头,那张温暖和蔼的笑脸也从未出现在我和妈妈的面前。
一切都是假象,是浮躁而虚伪的面具。
无论是欢声还是笑语,无论是鲜花还是气球,就连门厅处耸立的新郎、新娘巨大的婚纱照片也是一样,完美精致得就像是韩国电影的宣传海报。而唯一的缺点就是,照片上的人和刚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活生生的人完全对不上号,这让人不由得在内心暗暗赞叹现在的PS与化妆技术真是巧夺天工。
后来我将这一切对余言说起的时候,他告诉我:“其实,生活就是一场PS,效果怎么样完全在于操作者。如果操作者愿意,可以把小胖P成蒙娜丽莎,也可以把蒙娜丽莎P成小胖,而结果在其他人眼中,也许只是一笑了之,可是对于操作者来说,都是付出了同样的时间和精力。那么,属于你的人生,它究竟想成为小胖,还是蒙娜丽莎?”
我始终记得他的眼神,平淡而热烈,就像是晴空之下的大海,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充满可以将人淹没溺毙的力量。
我望着他很久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便笑笑,俯下身子将手里的那把琴装进琴盒,然后用一种低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轻轻说:“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心里的蒙娜丽莎。”
他的头顶乌黑,以至于窗外的阳光照在上面有一小圈明亮的光晕。
我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于是隔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猛然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大概三秒钟,然后咧着嘴笑道:“没有啦,快走,再晚校门就要锁了。”
我便傻兮兮地“嗯”一声,跟着他离开,而之前无论是那段饱含哲理的话又或是那句含蓄的暗示,统统被我抛在了脑后。
所以,很多年后,当我们分开,当我再一次安静地回想着我和余言的点点滴滴,我忽然发现,其实我早已经错过许多。
同样,当命运第一次将我和余言推到一起的时候,我依然懵懂无知,只觉得嘈杂的婚礼现场索然无味,叛逆的内心深处甚至夹杂着嘲讽与无奈,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无趣而虚假,一心只盼望着快点开席,好让我填饱肚子离开这里。
所以,当我和妈妈在被安排好的位置上坐定后,我就开始专心对付起面前的果汁。
忽然之间,整个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婚礼开始了。
司仪穿着银色的礼服从舞台的一侧走出来,明亮的追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她才是今天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