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SHE(1)

[一]

在离开余言的日子里,我总会从大学里偷偷地溜出来,然后绕过半个城,再回到我们曾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校园看一看。

耸立在操场正中间的高大旗杆,永远是红旗飘扬。操场尽头那栋曾被我和余言当做乐园的小剧场,因为重新翻修而被粉刷了与记忆并不相符的鲜亮颜色。可是透过上面那扇拱形的琉璃窗,我分明听到当年悠扬而动人的小提琴声,穿过岁月的长河,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琴弓轻触琴弦的铮铮声响,仿佛一双温柔的大手慢慢抚摸过那些曾属于我们的记忆。

头顶的阳光依旧强烈,我仰着脸望向它们,那些明媚刺眼的光线,轻易地就穿过我遮盖在额前的手掌。那些与手纹一起交会在掌心里的,是否就是被叫做“时光”的线条?

而时光的那一边,就是余言。

其实,我和余言的相识,远在我们成为同学之前,不过,我已经无法确定他是否还记得我们那一次的短暂相遇。时间就像是一块橡皮,它有时候会把记忆慢慢擦掉,所以,就连我自己也已经无法清楚地肯定——也许,我们就像是几米的那本《向左走,向右走》的男女主人公一样,早在我们毫无意识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擦肩而过了生命里漫长的春与秋、夏与冬。

然而,无论如何,我所能记起的余言,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名字,都是由那一个金黄色秋天所展开的……

那一天据说是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许多有情人在那一天里选择约会表白,有的干脆结婚,开始新的人生历程。

一大早,我和妈妈就为了赶赴一场盛大的婚礼而准备。新郎的父亲是我爸爸的下级,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胖子,我们曾见过一面,在我之前的家里。

那时爸爸的职位还没有升到现在的位置,头发花白的胖子伯伯也还没有现在这么胖。有一天晚上,他提着一堆礼品,战战兢兢地敲开我家大门,随后被爸爸带进书房,很久都没有出来。

他临走的时候我已经睡眼惺忪,送他出门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对他说“爷爷再见”。爸爸笑着对我说:“别胡叫,你付伯伯可比我大不了几岁哦。”

我惊恐地抬起头,那个被我叫老了的付伯伯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叫什么都无所谓。”然后他伸手摸摸我的头说“丫头,再见了”,便转身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我不记得付伯伯的笑容里是否有难堪,只记得当他的脚步声在走廊渐渐远去后,爸爸立刻失去了笑意,转而怒气冲冲地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他大声喊道:“你真是个白痴!我的脸全被你丢光了!”

我吓得紧贴墙壁,不明白为什么连当事人都不在意的一声称谓却被爸爸看成是“丢脸”的大事,我的睡意早已了无踪影,我能做的似乎只有傻傻地捂着脸。妈妈听到声音从卧室奔出来,挺身护在我的身前,连拖鞋都忘记穿……

又是一场争吵,或者,连争吵都算不上。因为在爸爸的强势和霸道面前,妈妈除了紧紧地护住我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掉眼泪,而爸爸早就厌烦了这一切,他通常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狠话后便摔门离开。

我早已经想不起来我们一家三口是否曾有过欢愉轻松的日子,仿佛从我记事起,爸爸妈妈便没有好好说过话,而家里仅有的宁静便是他们争吵过后——爸爸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妈妈胆战心惊地维系着这份安静,处处小心。这时候的我便躲在自己的房间,抱着洋娃娃自己跟自己说话。

我的声音被寂寞的墙壁反弹回来产生空洞的回音,怀里的洋娃娃们徒劳地睁着大眼睛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而我所有的心事和秘密永远都得不到回应,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我还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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