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昨晚重遇姚陈的激动,一直持续到今天早晨醒来,看着升起的太阳,才逐渐告歇。
然后我便是重复着往常每一天的举动,起床、穿衣、洗漱、吃饭、上学。
我带着小提琴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总要带着它,这是我许多年来的习惯。
虽然被人说过一些闲话,什么校草,什么装逼,但这些年来我都已经习惯,而且也并不在意那些人说的话。
仿佛是为了昨夜和姚陈那场相遇的沉淀,又或者说是为了对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做个告别,下课的时候我收拾好书本,离开教室,带着小提琴去了那个荒废的小剧场。
我站在那扇破旧的门面前,用一种我根本难以言喻、说不清道不明的姿态站着,我看着那几乎锈死的锁,看着那盘绕在门上苟延残喘的铁链。
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驱使着我要为它演奏一曲。
但最终我鼓尽勇气,也一动未动。
昨晚为姚陈弹奏的《土耳其回旋曲》,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今天我试了无数次,但没有任何一次可以得到昨晚那样的效果,反倒是频频出错。
从来到这所高中起,我便遭遇到了可怕的困境。高中的课业并不太容易,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业上,而孟浩然也总是让我去打球,虽然对他所热衷的比赛我已无太多的兴趣,但偶尔我也不想拒绝他。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在我小提琴技艺越来越高的时候,当初的那些得心应手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错误和慌乱。最近几天,我左手的小指像不听使唤了一般,按G、D弦的时候,连音准都有些问题了。
我的灵魂似乎在某天里,多了一个说不清楚的点,它牵制着我,让我无法前行,不断后退。即使我不去想小艾,甚至一个暑假过去之后,我都有些遗忘了她,但每次拿起小提琴的时候,我总觉得我的灵魂里有一个可怕的存在。
我想忘了灵魂里,那个可怕的存在。
从前我想坐在这所高中的教室里,当一个最好的学生,但和现在的想法比起来,我那个从前的梦想,根本不能称之为梦想。
原来我们从前所念念不忘的梦想,可能根本就不是梦想。
我就这样,拿着小提琴,站在这个破落的小剧场面前,心底的泪水几乎逆流,但却无从表现。蓝天白云,连同阳光都刻在我的脸上,我渴望获得救赎,渴望获得遗忘。
我的手臂上有一道可以称之为恐怖的伤痕,一道一道的粉色的伤痕,交织着那些已经起了黄褐色老茧的伤痕,勾出像诡秘的琥珀般的图案,印在我的胳膊上。这些伤痕,有些是老旧的,有些却是新添的,是对我连续的低迷状态和难有寸进的惩罚。
我总是念叨着莫扎特,莫扎特,那位在六岁便成名,终年三十五岁的人。对我来说,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并不是现在在被外界用滥了的那个字眼,而是真真正正的,原本字义上的不折不扣的天才。从我真正认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在他仅仅三十五年的生命中,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才华洋溢和孤独寂寞?而在我的音乐之路里,我始终坚持着,用小提琴去感悟关于他的一切,他的哀愁和仰慕、他的温柔和愤怒。
当我每次拉动琴弦,就像是和他一起站在人生的另一个境地。陪伴在我们身边的,只有音乐。所有的欢快和孤寂,爱与被爱,都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总是企图在这样的情况下去了解他,并不像是别人只在嘴上说我爱音乐,而是让音乐告诉我,它爱我。这其间的差别,不明白的人永远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