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里月光照亮我(7)

女孩子也许只有在恋爱的时候才会矜贵吧,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她侧了侧身子,让开那对小情侣,准备下一站靠自己的力量挤下车。

此地杨筱光甚熟,早先初进公司时做的一个项目的客户便在此地商务楼内办公。故而,她是晓得地铁口出来的商务区背面就是僻静简陋的平房区,最多也就是过个十字路口的距离。

当年的项目是所谓的慈善机构主办的,就近在后头聚集着本城低保居民和外来务工者的平房区找了五个家境贫寒需要资助的孩子,向社会各界呼吁捐助。

项目是慈善项目,可是当年她是新人,没少被刁钻客户刁难,几乎是把客户的办公室当自己的办公室跑。

几年后旧地重游,她不禁欷歔感慨。

十字路口依然如当年一般秩序稍有混乱,不同的是两边的人行道上造了现代化的电子广告屏,正热闹地播着广告。

正好有一支新广告—云从地平线升起,浮过市井和山川,越升越高,变得绚烂,云中升起一颗闪亮的星。特技做得眼花缭乱,背景更是神秘,不知是哪支广告。最后答案揭晓,从云端星群中闪出五个大字—“炫我青春星”,下头还有一行小字做补充—“男子版即时报名中”。

有路人问:“这是什么广告?”

有人答:“选秀吧?”

杨筱光想,真热闹,又是选秀,电视台、娱乐圈真真最不缺跟风的策划了。可是广告内什么竞选标准都没有,怎么选?快乐女声好歹也是比唱歌吧!

还有人说:“还男子版,酸到牙倒。”

杨筱光心里哈哈一笑。

绿灯亮起来,她过了马路,从繁华的商务区走向残旧的小弄堂,七拐八弯,才找到老李的居所。

老李一家对她的到来感到很意外,也记牢了她上次的情。李妻握牢她的手,再三感谢:“要我们怎么谢您才好?上回还给我们钱—”

杨筱光打断她:“不是不是,那是我们单位给老李的住院营养费。”

李妻把屋内收拾了一番,终于在十五平米的空间里腾出一张椅子让给杨筱光坐。

老李已经能坐着做些手工活儿了,杨筱光到的时候,他正半坐在床上,忙着扎纸盒。

杨筱光眼尖,看到纸盒上头印了很有名的衣服品牌的Logo。

老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家很乱,您见笑了。”

如何能见笑?杨筱光赶忙摇头。

老李说:“你们这么好的公司我们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惦记着我们。”

李妻给杨筱光倒茶,放了不少茶叶,聊以作为谢礼。她说:“老李单位也给了些钱,我们邻居给老李找了个扎纸盒的活儿,赚的虽然不多,但是总没让他闲着成了废人。这个坎子总能熬过去的。”

杨筱光捧着杯子默默地在手心暖着,喝一口,还是有点苦的。她一侧脸,看到了窗口缝隙中漏进来的灿烂夕阳光辉。

李家女儿也阳光灿烂地跳进屋子:“妈,以伦哥哥给我买了肯德基全家桶。”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捧着红扑扑的纸桶,有着相映成趣的可爱。她身后有男声在叫:“李春妮,早点儿做功课。”

女孩儿原来叫李春妮,名字很土,她见到有外人在场,还被外人听到这个名字,面色马上就变掉,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杨筱光只当没有听到,把水果篮留下,起身告辞。李妻隆而重之地把她送出门外,杨筱光请她留步。

老李家的对面,是公用自来水池,有人正在洗手,洗完手淘米,把袖子卷得很高,动作很麻利。

他动作到一半,回头瞅着她,便扯起右边的嘴角笑,眉眼都弯弯的,一副无辜纯良的样子。

这可以算是潘以伦的招牌笑容了。

他说:“杨筱光,你好。”

杨筱光笑:“原来你住这里。”

潘以伦下巴仰了仰,方向是老李家对门,同老李家一模式样的平房,门面黑洞洞的。

他问她:“又来学雷锋了?”

杨筱光抓抓后脑勺:“顺便看看。”

潘以伦说:“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的。”杨筱光真心微笑,她知道自己笑起来时眼睛会眯成月牙,并不能算有多么好看,可是自己心里的一点喜悦和安心还是收不住。

她问他:“钱拿到了?”刚才听到李春妮说他买了肯德基全家桶呢!

“还没有。”潘以伦淘完米,把淘米水倒进水桶,顺手把拖把放了进去。

这个男孩儿,做家务的动作都有这么流畅的线条,和运动时一样有力,而且做家务时还这么节约。杨筱光望望自己青葱的十根手指头,承认差距。

潘以伦突然问她:“你知道电视台新办的那个选秀活动吗?”

杨筱光问:“炫我青春秀?”随即摇头,“才看到广告的。”

潘以伦说:“赛程三个月,晋级都有奖金,第一名的奖品是一辆别克和五十万现金,今后还有影视和广告约。”

杨筱光认真地说:“虽然现在流行选秀,它短期聚集焦点,主办方、赞助商都能赚个盆满钵满。但选秀艺人的价值也就那几个月,后面的经济约会很麻烦,形同卖身。”

她无意间瞅见了他脚上的鞋子,才发现他穿的还是旧旧的帆布鞋,就忍不住问:“正太,你是不是真的急着用钱?你确定想进演艺圈?”

潘以伦把卷起来的袖子放下,站直了,对着她微笑,眼神很清澈:“你不是说过我能红的话,就前途无限,最后可以名利双收?”

杨筱光望望天空,太阳已经落下山了,西面天空的明月正皎洁。

潘以伦又说:“有的人被生活推着走,很多时候没的选择。”他问她,“杨筱光,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时的月光是不够明亮的,杨筱光心里也有一点模糊,她不明白潘以伦为什么会这样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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