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生正道是正经(6)

这里的租金不是很高,因为随时可能有拆迁通知下来。

所以,这里成了潘以伦可以栖息的家,幸好在这座庞大的现代都市里还有这么个疏漏,让他有地方可以停留,他一直都这么想。

翟鸣提着营养品正等在弄堂口。

潘以伦走过去,翟鸣把手里的营养品塞给了他。潘以伦说:“谢谢。”

翟鸣问:“古北那儿确定不去了?”

潘以伦点头。

翟鸣说:“老板娘还说有大客户要正式介绍给你呢,薪水比你拍那个广告可观。”他见潘以伦变了变脸色,于是笑笑,“哥哥知道你向来不愿意蹚这些浑水,你妈也不愿意我带坏你,所以你瞧,我都不敢去见你妈,只好在这里等你。”

潘以伦笑了。

翟鸣说:“那天喝醉的那个女的很眼熟,在少教所那会儿,我就发现你随身带着两张照片,有一张是不是—”

潘以伦打断了他的话:“翟鸣,那些事儿你最好也别再沾了。”

翟鸣笑了笑:“我没我妈管着我,也不像你这么上进,哪里能捞钱,我就往哪里去,黑的白的都成。我最近捞了一票白的,嘿!”他拍拍潘以伦的肩,“以后你会挺忙的,咱们兄弟就少见面吧,你妈也乐意这样。”

潘以伦拍了拍翟鸣的手,目送翟鸣离开。

潘以伦的家,不过才二十平米,一扇门一扇窗,逼仄而简陋。厨房是门外利用挡雨棚搭起的违章建筑,此时潘母正在厨房用小小的紫砂锅炖红枣汤。

潘以伦叫了一声:“妈。”

潘母淡淡地说:“正好可以喝了。”

“妈,我来,你进去休息吧。”潘以伦把翟鸣送的营养品放在门口,顺手接过了潘母手里的活儿。

潘母把营养品拿出来道:“又是那个翟鸣送来的?”

潘以伦盛好一碗红枣汤递给潘母,没有答话。

潘母把汤接过来:“我并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可他也是少教所出来的—”

潘以伦截断了母亲的话,说:“我知道。”

潘母看着儿子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红枣汤,默默喝着,她又望了望翟鸣送的营养品,将想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母子二人喝了汤,潘以伦开始帮着母亲整理衣物。

潘母讲:“隔壁老李今天摔伤腿,正好也是送进了区中心医院。唉,我们这些人,真的不能病。当初还是你介绍他去那个工程队当电工的,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潘以伦说:“妈,你别多想了,明天就要入院做透析了,早点儿休息。”

他将母亲入院的物品全部整理清爽,又打了盆热水,替母亲洗了脚,服侍母亲睡下。

潘以伦自己睡在大床旁临时架起来的钢丝床上。由于地方小,他只能跟母亲挤在一间房里。他为自己铺好铺盖后,从枕头里摸出两张照片。

上头一张是童年的自己,那年他还在荔波,和双亲站在村口,背后是青山绿水。一家三口都是不会摆姿态的人,在隔壁邻居的城里亲戚的帮助下,束手束脚地照了这张相。

潘以伦望着相片里的父亲,现在的自己和那时的父亲长得很像,只是父亲那时已从大都市的知识青年变成了农活好手,经年的露天劳作,让他比自己黝黑得多、粗壮得多,有一种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豪迈。

他对着父亲看了很久,才把第二张相片拿了出来,上头的笑脸阳光明媚,仿佛能扫光一切阴霾。他对着那张笑脸笑了笑,仍然将其塞回了枕头下。

明日母亲就能入院了,等了很久的床位终于空了出来,可以开始为母亲做透析治疗了。

他从少教所待了三年出来,母亲从原来租借的工房搬到了这里的平房,每日兼两份工,上午在超市做理货员,夜里在街头支个小铺做卖炒面和小馄饨的小生意,时常要防着城管巡查。

那时候母亲经常会腹泻,还有贫血症状,他后来才知道母亲得了尿毒症。

潘母翻了个身,突然说:“以伦,我这个病听天由命吧!”

潘以伦说:“妈,你说什么呢?什么都别想了,明天开始好好儿治病。”

他的口气有不能辩驳的坚决,潘母幽幽地叹了口气。

“老李那儿你要多去看看,听他老婆说他这次摔得不轻。”

“我明白的。”

“以伦,还是要走正道啊!”潘母最后喃喃说着。

潘以伦翻了个身,窗外月亮很亮,将月光公平地洒在商务区、高级住宅区和平房区。他闭上眼睛,他需要很好的休息来应付明天的路。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