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芽一听大婶吩咐,就抖抖索索地从地上抓过一个帆布大挎包来,搁在膝上,抖抖索索地从里边取出一个铝制的饭盒来,揭开盖子,放在石墩上。又从包中摸索出一个搪瓷小茶缸,里边是腌制的泡菜,还有一只咸鸭蛋。她最后拿出的是几双筷子,一只军用水壶,一只空碗。柳芽将饭盒和茶缸推到谭功达的面前,又在那只空的白瓷碗里倒上水,端在他面前。随后,从那把筷子中挑出两根一样长的,架在碗上。忙完了这些事,她就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看着谭功达。
谭功达见这柳芽变戏法似的顷刻之间弄出这么一大堆东西,虽然手脚颤抖,倒也十分麻利。又见她器皿碗筷干干净净,不由得对这个姑娘心生了几分敬意。谭功达看她的绒线衣早已旧了,袖口的绒线脱了针,挂下几个线头来。又见她没穿外套——很显然,她家里也许已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衣服来了,想到这个女孩年幼失去怙恃,这么多年跟着叔叔伯伯长大,也实在不易,鼻子一酸,就动了恻隐之心。姑娘见他怔在那里,就将那饭盒往他面前推了推,结巴道:“吃吃吃,吃吧。”
她的声音湿湿的。这是她今天说过的第一句话。谭功达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姑娘来: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白皙细致,长长的睫毛遮掩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模样虽然平常,却也透出一股清秀动人之色,不禁心头一热。就算婚事不成,权当萍水相逢,也不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他拿起筷子,夹出一块饼来,就着那碗白开水,一个人大口吃了起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滑稽。仿佛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就是为了这块烙饼而来。
谭功达正想着,忽听得大婶对大娘道:“二十斤糖,你说够不够?”
大娘道:“怎么不够?我看是够了。”
“那么酒席呢?咱们家的亲戚又多,依我看怎么也得摆上个十桌八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