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窝藏人犯01

  

一九三七年的七月,不一样的七月。

北隆镇位于东北,是松花江北岸的一个商贸小镇,是绥化地区的最大的山货集散地。

北隆镇有一条主街,名字叫北隆大街,长街两旁尽是商铺。中药铺、客栈、酒馆、茶社、山货店、大烟馆、马市、窑子房,凡是繁华城市有的,在这个江北小镇上都可以找得到。正是应了那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此,北隆镇又有“江北小哈尔滨”的雅称。

“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很快占领了东北全境。同年底,北隆镇就沦陷了,至今已经历五年的日本高压殖民统治。在北隆镇的伪镇政府大门两边,各挂着一面日本国旗和一面伪满洲国国旗。两面扎眼的旗帜迎风飘扬,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告,大东北是伪满洲国的东北,是大日本帝国的东北。在这五年里,一些有血性的爱国人士成立过反日的“大刀会”和“红枪会”等大小反日反满组织,但是都遭到了关东军和伪满政府残酷血腥的镇压。这些爱国人士的人头都被悬挂在了北隆大街十字路口的那几棵大柳树上了。血淋淋的人头正摆在人流密集的地方,让一些反日的国人又愤怒又恐惧。至此,北隆镇就再没有出现过反日的组织或个人,镇中人似乎逐渐已经适应了日本的统治。直到有一天,一场大型的示威游行惊醒了人们麻痹且沉睡的生活。

北隆大街还如往日一样热闹,大街两旁的商贩叫卖声嘈杂于耳。

隆兴昌山货店的掌柜薛少浦带着儿子薛洞天从十里外的张家堡探访亲友回来,过了通肯河,驶过百草甸,家仆佟四儿驱着马车便进入了北隆大街的北街。

这次去探访的是薛少浦的二叔薛苍阁,薛苍阁今年六十有四,没有子嗣,老伴儿五年前去世,自己就住在张家堡村西山脚下。薛少浦今年五十四岁,年龄只比自己的二叔小十岁。薛少浦和二叔的感情很好,多次要接二叔到镇里给其养老,可是一次次被薛苍阁婉言拒绝了。无奈,薛少浦只得隔几个月就来看看二叔,并且送来一些米面和钱财。薛苍阁是个无欲无求的老人,只留下自己够用的,多余的仍强制性返还了。

马车上,薛少浦看着两旁的闹市,神色悦然地说道:“看着这热闹的北隆大街,真希望今年入秋还能多收些山货,再卖个好价钱啊。”

坐在一旁的少掌柜薛洞天对于父亲的生意问题毫无兴趣,只是简单地附和了一句:“嗯,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薛少浦听得出儿子言辞敷衍,叹道:“洞天啊,你啥时候能对做生意有兴趣啊?爹老了,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姐要是出嫁了,成了外姓人,店里这摊子以后都得指望你了。你要是再不往这方面悟,那咱薛家这份祖宗的产业就得崩落在你的手里了。爹在九泉之下,咋见咱薛家的列祖列宗啊。”

薛洞天虽出生在商户人家,父亲是北隆镇有名的山货店商人,经过薛家的三代的苦心经营才得以有这份家业,也属来之不易。可是,薛洞天自小对做生意就毫无兴趣,更别提往生意这方面悟了。薛洞天虽不爱做生意,但是却喜好武枪弄棒,常常和镇里的一些纨绔子弟在一起打架斗殴。他虽生性好斗,但是却很有分寸,从未惹出甚大乱子来。

对于儿子对生意的冷漠,父亲薛少浦也想过一些办法往生意方面引导。但是,都以失败而告终了。记得有一次,薛少浦请了一个有名望的老账房先生来教薛洞天打算盘,可是仅仅教了一上午,那老账房先生便找到薛少浦,恳求回家,不愿再教其儿子。薛少浦问其缘由,原来,薛洞天竟然把算盘拆了,用算盘珠作弹弓的子弹,打碎了老账房先生的眼镜。至此,薛少浦无奈了,只希望儿子逐渐长大会慢慢地潜移默化,对生意有所兴趣。

薛洞天听得父亲这些教导的话,自小到大已经听了不下千遍了,每一次都是以沉默无言作回应,这次也不例外。薛洞天只是把嘴一撇,侧头观赏两旁的景致。

薛少浦见儿子依旧如此姿态,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洞天啊洞天,你整天地厮混市井,不知理会生意,你早晚要把我气死啊……”

父子俩这种微微的不愉快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是绝不影响父子俩在生意问题以外的感情。薛洞天是个孝子,但是在对生意无兴趣问题上,他却从不向父亲做出半步妥协,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因为,他有一个梦想,要做英雄,要做一个薛仁贵那样的英雄。

家仆佟四儿很习惯地听着这对父子的对话,仍旧保持着缄默不语,只是会时不时地面露微笑,专心地驱赶着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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