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风庭院(5)

陶凡在床上躺下了。偏头看了一下壁上的石英钟,已是十点半了,这才知道自己独自在门外呆了两个多小时。

夫人下班回来,见陶凡躺下了,觉得奇怪:“怎么不舒服吗?老陶?”

陶凡说:“没事没事,有点儿困。”

他不想告诉夫人自己在屋外冰凉的石头上坐了两个多小时。说了,夫人也只会怪他死脑筋,怎么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他那微妙而复杂的内心世界,没有人能理解,夫人也不可能理解。想到这里,一股不可名状的孤独感浸满全身。

陶凡渐渐地觉得头很重,很困,却又睡不着。到了中饭时分,夫人叫他吃饭,他不想起来。夫人说还是吃点东西再睡吧,便来扶他。

夫人碰到了他的额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你不是发烧吧。”又赶紧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背。“老陶你一定是病了。”

陶凡这才感到鼻子出气有热感,背上微微渗汗,心想可能是病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秋凉天气,在石头上坐两个多小时,哪有不病的?

夫人和王嫂都慌了手脚。

陶凡说:“不要紧的,家里有速效感冒胶囊,吃几颗,再蒙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夫人取药,王嫂倒水。陶凡吃了药,依旧躺下睡。药有点催眠,不一会儿,陶凡竟睡着了。

夫人准备关门出来,又见了满是血迹的手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蹑手蹑脚出来问王嫂,王嫂也不知道,夫人越发着急。又不能吵醒陶凡,只有眼巴巴地等。 大概个把小时,夫人听见卧室有响动,知道陶凡醒了。夫人轻轻推门进去,问:“感觉好些了没有。”陶凡眼睛睁开马上又闭上了。他觉得眼皮很涩很重,见满屋子东西都在恍恍悠悠地飘荡。“静一,只怕是加重了。”陶凡的声音轻而粗糙。

夫人早忘了血手绢的事,忙问: “怎么办?是叫医生来,还是上医院去?”

陶凡只摆摆手,不做声。夫人不敢自作主张,站在床边直绞手。

陶凡想,现在万万不可住院,而且不可以让外界知道他病了。别人生病是正常的事,可他陶凡偏不可以随便生病,尤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如今官当到一定份儿上,就有权耍小孩子脾气,有权放赖。一不遂心,告病住院。到头来,假作真时真亦假。他想:我陶凡如今一住院,别人也不会相信我真的病了。即使相信我病了,也会说我丧失权力,郁郁成疾!

陶凡满腹苦涩,却不便同夫人讲。见夫人着急的样子,就说:“没事的,不要住院,也不要让人知道我病了。同志们都很忙,要是知道我病了,都赶来看我,耽误他们的时间,我好人也会看成病人的,受不了。真的没事的,只是感冒。”

夫人说:“总得有个办法,老陶。百病凉上起,你也不是年轻时候了。”夫人想起去年老干部曾老,也只是感冒,不注意,迸发了其他病,不得信就去了。她不敢把这份担心讲出来,只急得想哭。

“先挨一晚再说吧。”陶凡说话的样子很吃力。

夫人只得告假护理。

陶凡总是闭着眼睛,却不曾睡去。太安静了,静得让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脑子里的轰鸣声。伴随轰鸣声的是阵阵胀痛。

夫人从陶凡的脸色中看得出病情在加重。“怎么办老陶?”

陶凡说:“好像是越来越难受了。我刚才反复考虑了一下,只有到陶陶那里去,让隐达安排个医生在家里治疗一下。不要地委派车,要隐达来接。也不要司机来,让隐达自己开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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