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臣有钱有事业,现在已经小有成就,莫朝阳还一事无成,整天在家靠爸妈养活,要我选女婿,就选车载臣。”妈不知怎么有些幸灾乐祸。
“你这辈子就这么点追求是吧?”爸一声冷笑。
“你们争什么,他只是请我吃顿发而已,聊聊工作的事,再者,他有女朋友。”我顿了一下,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竟然有些底气不足。
“莫朝阳也不是靠爸妈养活,他现在的稿费能养自己。”我又补充一句。
“听见没有?人家有工作,能养自己,谁也不靠。”爸重复了一遍,倒像是挑衅。
“我为什么辞了工作,你说为什么,要不是为了妍妍,还有你身体不好,我会……”妈说着把手里的洁厕灵往地上一掼,咬牙切齿。
“那你走啊,谁留你似的。”爸冷淡地说完,站起来拂袖而去。
“喔唷,不得了,发脾气了……”妈往沙发上一坐,大声嚷嚷起来,声音极大,想象不出她瘦弱的身躯里居然隐藏着如此大的爆发力,从小到大,没有听过她大声说话,与大家住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人多空间小,自然有争执,她能忍耐,忍了大半辈子,终于搬出来,清净了,倒像个泼妇一般撒丫子闹。
“是啊,谁有你强,一个人撑着整个家呢,谁有难找你,都行得通,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吗,明明自己没多少,还硬撑着往外掏,不要命一样。这退休了,看你整天在家可怜,才没跟你细说,家里每月要不是我掐着一分一毛的,你能吃得饱?整天吹嘘这个学生出国当官了,那个学生在政府机关里做事,怎么没见他们回来看你?人家还记得你吗?报纸电视翻了遍,就找自己的学生,有头有脸的都记一个本子上,前些日子在舅舅家吹嘘人缘广,不过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亲自带着礼物和钱去学生家求事儿,那学生是他以前极其看不上的,可学生也没说什么,好说好办把工作办妥了,临走了,学生把你爸送到大门口,回家后可不得了,逢人说他学生多优秀,人家那是自己修养好,与你何干?妍妍,你不知道吧,你爸晚饭后还特意去他们学校里转几圈,看能不能见到以前的熟人,人家看他老了,喊一声靳老师,其实不过是一般性质的礼貌,他倒跟捡了钱般,回家跟我说,今天见着谁谁谁了,以前多么不是人,现在见他还不是得喊老师……”
“说够了没有。”里屋爸打碎了什么东西,我慌忙跑进去看,他面色难看,手里的茶杯跌落了,碎片茶叶一地都是,他见我进来,蹲下身去捡碎片,陶杯子,本身就小,加上粉碎,拣几次拣不起来。他愧疚地看了我一眼,略带抱歉地一笑,看我没笑,慌忙收起笑容,手去拢地上的湿茶叶,手掌鹰爪一般,僵硬而苍老,无奈怎么都拢不起来那蔫巴巴的一堆。
爸果然老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像被拔了根的树一样,虽然还高大地立着,虽然还在坚实的土地里生长,但由于从前的生命力不再,慢慢枯萎了。
“爸,我来吧,你坐着。”我轻轻地说,去厨房拿扫帚。客厅里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爸的不好,眼泪伴奏。
“既然他这么不好,你不还是跟他过了大半辈子吗,现在说有什么用。”从不知妈对爸有这么多负面的情绪。一直以来父亲是一家之长,他是个很严厉的人,无论对学生还是对我,统统一视同仁。来自外界的评价一直是毕恭毕敬的,这全然不同的指责,居然来自我们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