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童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记忆,或者只是一个标点符号(1)

(一)

我叫林染。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谁起的,更不知道这里面有怎样的含义。但我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染,是一种魔力,它能使任何人任何事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

童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记忆,或者说只是一个标点符号。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藻和怎样的心态来诉说我的童年。

从小我跟着父母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生活,镇上的路是整块整块的石头铺成的,每天放学我可以拎着鞋子赤脚走着回家。家里很小的院子被妈妈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来种向日葵,从小我就对那种花特别迷恋。妈妈说,那是向阳花,不管太阳多刺眼,她都会的挺直身子直视那绚丽的光芒。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平静,但嘴角轻轻上扬,很是倔强。

妈妈一直过得很隐忍。

她和爸爸结婚时爸爸家里特别反对,没人会相信自己的儿子在去了一个穷镇子做专题时会爱上那里的小学教师,也没人会相信她会带给他怎样的幸福。

在那个岁月里,奶奶所有的心思用尽,只为排挤这个她不肯接受的女人,甚至跑到学校告诉领导,说学校里出了狐狸精,会败坏学校的名声。

妈妈在镇上人众多的议论里毫不做声,依旧上课下课,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召集一些孩子教他们唱歌。

在一次音乐课上,奶奶闯了进去。她把妈妈手抄的乐谱洒得满教室都是,站在讲台上指着妈妈破口大骂,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和台下孩子惊诧的目光。

那是妈妈第一次见她。她穿着旗袍,大红色,上面开满了绿色的花,特别耀眼,尖尖头的绣花鞋和挽得高高的髻,她的穿着和不可一世的高姿态,把她和所有人不同的层次和品味展现的一览无遗。

妈妈对我说,你奶奶很漂亮。她把我抱在怀里,淡漠的表情让人感觉她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睁大眼睛,想象着那个穿旗袍的漂亮奶奶当时是以怎样的表情咒骂她的儿媳妇。

“她逼走了自己的儿子。”妈妈像祥林嫂一样重复的讲述着那些往事。她压抑地太久了,长期找不到倾泻的出口。

爸爸一气之下辞掉了报社的工作,只身到了妈妈的学校。学校很欣喜地接纳了爸爸这个高才生,镇长带领满镇的人敲锣打鼓拉出了横幅,庆祝学校有了第一位大学学历的老师。

从那天起,爸爸和奶奶再也没见过面。奶奶换了家里的锁,爸爸去的时候怎么喊她也不肯开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爸爸总是留下钱和礼物放在门口,对着门里喊一声:“妈,东西放这里了,如果原谅我就给我来个信儿。”

但没有人能改变老太太的想法,包括我的出生。她的固执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妈妈说,只有伤透了心的人才会这样,她恨妈妈拐走了她的儿子,恨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母亲。我,是这场爱情的祸根。

我跟爸妈一起去,站在门口喊“奶奶”,没人理会。每次等我累的趴在爸爸背上睡着了,爸爸才会背着我离开,妈妈在旁边暗自垂泪。在我的童年里,这个老太太留给我的印象,只是一条路,一扇门,和一个男人瘦弱但坚实的背。

我小时候见过奶奶一次,她五十岁寿辰那天,爸爸怎么喊她也不开门,最后爸爸领着我在拐角的胡同口蹲着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穿旗袍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朝外张望,离得太远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当爸爸抱着我奔跑过去的时候那扇门“啪”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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