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母爱(6)

深夜了,卜绣文还在孤灯下读厚厚的医学书。

已经有了经验,在看这些书的时候,她要准备几样东西。保温的茶杯,茶要滚烫。厚厚的外衣,还有一双保暖的红外线的袜子。即使是这样,她的牙齿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她真是还需要凿子和斧头,才能把那些书钻透。

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抖,书页刷啦刷啦响,每一个铅字都穿上了火红的舞鞋,上蹿下跳。为了抵御寒冷,她不停地喝着茶。茶一落进嗓子,就冻成了直挺挺的冰棒,击穿脚底。心变成一块千疮百孔的石头,洞穴里积满了灰黑的苔藓。眼球是化石,凝然不动。

她不愿同人说起女儿的病。熟人知道女儿病了,说的多是宽心的话。大家都说,现在的科学技术是这样地发达,都能把人送到月亮上去,都能制造出足够把地球毁灭五十次的原子弹,这么一个贫血病还能就没得治了吗?再说,小孩子得病快,好得也快啊。无缘无故得的病,没准也会无缘无故就好了呢!俗话说,偏方治大病。先在大医院里看着,请有名的医生把病情稳定下来,再慢慢在民间寻医访药,孩子一定会欢蹦乱跳的……

卜绣文爱听这些话,愿意信这些话。人是很有办法的,对不对?古往今来的,有多少惊人的发明啊。她原来想得简单,自己只要多挣钱,就有经济实力来给孩子治病。每当她在生意上成功了,就不由自主地把这些钱折合成能买多少CC鲜血,换来多少营养针……这当然是血淋淋的想像,但她那颗母亲的心,正是在血泊中得到宽慰。有血就有命啊!

这一本本厚厚的医书,好像铁杵,把她的幻想捣得粉碎。她知道了现代医学是怎样的脆弱,知道了人类救人的技术,远远比不上杀人技术的高超。

女儿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是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的囚徒。死亡之剑时刻高悬在早早的头顶,只要一不留神,那剑锋就垂落下来了……

卜绣文无数次地想把手中的书扔掉,或者干脆烧掉。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些可怕的字了,每一个字都蒸腾着黑色的毒雾。可是她像上了鸦片瘾的赌徒,越不想看越要看下去,而且过目不忘。每句话都如同施了炮烙,永不磨灭地痛在心里。

刻骨铭心的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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