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02年的春节后,来收拾范八宝行李的,是他福建的同乡,在上海工地做事,进屋就东张西望踩了一地的泥。
胡舒阳一声不吭地收拾好行李,那一大袋的书她根本提不动。福建老乡走过来,满口闽北普通话:“太沉了,书也不要了,留给你吧。”“不行。”女孩坚持,她知道胖子有多宝贝这些书。福建老乡轻轻扫了她一眼:“你给我他也看不到了,八宝过年前就被他舅舅接去了台湾念书,他给我电话要我过来找找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这个骄傲的女生突然疯狂地想起胖子。
其实真去找过他,在安排好母亲的第二天,她打车去医院,在住院部找遍了外科内科骨科,差点就没往妇产科里钻。但她没找到他,护士说昨天那个胖子已被学校的同学接回宿舍了。她这才想起一起住了快两年,自己连人家读的什么专业都没搞清楚过。
胡舒阳想了想,在书房里翻出已经干掉的水粉,用矿泉水一点点调开,画了幅花里胡哨的招租广告。路口贴阳痿肾亏的地方已经换成了奥运宣传栏,她也没管直接往人家玻璃窗上一贴。结果真的有很多奇形怪状的胖子来应征,但都不像他。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某一个人在网上看到自己的广告,然后就好像在那个夏天拖着巨大无比的袋子吭哧吭哧地爬进来。
胡舒阳彻底失去了那个曾经被卡在烟囱里的范八宝。在上海长住下来开公司的母亲见女儿整日郁郁寡欢,就送给她一只被养得很胖的蝴蝶串,真的是很肥的狗狗,整日都围在自己脚边打转,踢都踢不开。她给狗狗取名叫范七喜。她拿块骨头喊:“范七喜,爬爬。”狗狗就开始往烟囱里扑。“范七喜恭喜发财。”狗狗就两脚直立疯狂地向她作揖。
狗狗能听懂很多话,也做很多事,惟独看不懂她的眼泪,也听不懂那句,死胖子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