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把观众当做恋爱对象(13)

周黎明:有人说这是“接地气”,或者说“放下身段”、“亲民”。反过来说,这是向商业低头妥协,指的是同一件事。

姜文:我们都不是上帝,我们都站在地上,没有什么地不地气的事。谁说不接地气?有点儿夸张。如果他爸爸叫爱新觉罗,爷爷叫康熙,不接地气这还有点可能,溥仪不也不接地气儿吗?只是你想离地有多远,你有没有一个愿望?既然我们都在地上,我们能不能拔高点看看,我们活一辈子,看看还能看多远,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嘛,我们对自己才能有多少认识和了解。我觉得这是值得推崇和支持的。而不是说,我们既然不是上帝,那就当一堆猪得了。既然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就是上帝的特权。我不是上帝,那我们都拔拔高,反正你已经是人,要死去的。你不能说既然要死,咱就瞎鸡巴混混吧,出溜会儿。我只是说,这事容易,不是妥协。

周黎明:那你接下来的影片会带观众到草地谈恋爱还是在餐厅?

姜文:我得看是哪个美眉了。你不能瞎来,说这美眉就喜欢虚荣,咱就虚荣一下;如果这美眉说不,我就喜欢风情,一杯茶就行。但是我觉得喜欢一杯茶的人还是少,尤其今天这个社会可能不是这样一个社会。我们得认识到这一点,可能二战后欧洲人赶上那电影时代,大家就想从电影里看点可以触动灵魂的东西。现在不是那个时代,他不但看不懂,他还耻笑你,你是不是不会拍电影?我操!我他妈电影还要会拍?该着是谁拍谁就拍了。完了他还要奔走相告,他那东西看不懂。我觉得这个东西就得要惩罚一下了,我们就要进进鹅城了,进去了咱们还要出来吗,不会在鹅城里老混嘛。

周黎明:现在“鹅城”这个词用得很多,网上有人把“鹅城”当成一个代名词用。

姜文:当成什么了?

周黎明:当成目前中国的一个代名词。我的解读。我看到的介绍说,您在碉楼往下看,看到一群鸭子,以为是鹅。

述平:是啊,就是这么简单啊,哪有什么寓意?

危笑:后来解读成,鹅是呆头鹅。

周黎明:在拍摄过程中,创作过程中,有没有刻意想,我这段这么拍,就是为了把观众引导到什么地方?心目当中有特别明确的观众观念吗?

姜文:没有,我不知道观众在哪啊,我只要满足我们自己就行。我非常怀疑和讨厌他们说观众是怎么想的,商业片本着什么什么原则,几段儿几段儿。我也特讨厌“桥段”这词。我们自己舒服了算,因为我知道,你如果探讨精神的东西,里边确实是有很多东西弄出来人家会以为是反常规的。我简单说吧,《太阳》是遵照生活的本质去拍的,《子弹》很简单,是遵照了某种电影本质。电影当然我们也爱看所谓的西部片啊、《阿凡达》啊,我看了,也不讨厌,但我不觉得我应该用生命去做那个。对不起,我觉得不值。我不觉得那个东西难,那是个简单的东西。但是如果你拍一个精神世界,去追求某种精神的感受,第一,你精神有没有这么大的世界,能不能表达出来,是另一回事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太阳》追寻的深度和广度和表达的程度还可以再做得好点。一旦我们想说我们今天不是拍《太阳》,我们是被人家肆无忌惮侮辱了《太阳》,给气着了,说,他妈了个逼的,去趟鹅城!劫趟火车!劫火车不是没有得手吗?那咱就进趟鹅城吧。这挺简单。我就当玩笑说啊,你要想掰到这说,咱们得让这美眉体面了,这饭吃得体面了,回去她还说这大哥带我去那么一地儿吃了饭。这剩下的黑礼服就好办了,去租一件,找一个拉琴的,其实拉得好坏美眉听不出来,她就看这一场面,看你是不是牛逼。这就好办,这事儿反正容易做,但《太阳》那个就不能做,那个你把美眉带一地儿,草地上一坐,又没吃又没座,你还真得聊出点儿什么来,那是动心的事儿,是高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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