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把观众当做恋爱对象(1)

《让子弹飞》即将冲七亿票房的前夕,百忙中的姜文坐下来接受我的采访,聊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他拉上了述平和危笑,不仅因为他俩都参与了《子弹》,更因为他俩都参与了他的前一部作品《太阳照常升起》。述平是两部影片的编剧,危笑在《太阳照常升起》里是副导演,在《子弹》里是编剧兼演员。

聊《子弹》,离不开《太阳》。不懂《太阳》而光是喜欢《子弹》,就如同看见树叶没看见巨大的树干。这是我采访姜文前的先入之见。巧的是,这也成了本次采访的共同切入点。

位于北京外交公寓大院的姜文办公室并不大,结实的木头家具,书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顶上有一排军帽,书柜里有不少80年代的书,新书里一套《读库》非常显眼。桌上有几套线装书。另一面墙上贴着一张新的海报,上面有“我要我要我还要让子弹飞”的字样,画面中有三个人物,都是背影,在欢呼雀跃,很像儿童画,乍一看不像是影片里的场景,更像是高更穿越到当今的中国。采访开始前他的手下和我的同事琢磨着应该让他坐哪儿。中国社会,座次是极重要的,黄四郎便怀疑他的失算是因为没有坐在出城迎接新县长的轿子里。采访刚开始时姜文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但不多久便转移阵地,转到桌前的一把椅子,把方茶几往外一拉,大家围坐四周。那份随意,令人想起影片结尾处有人强行搬走张牧之坐的沙发但他居然同意了。

三年前,上一次见到姜文时,是在一家日餐馆的包厢里,也是这么坐的。那次也聊了三个钟头。我后悔没有录音。我见到的,不是外界盛传的那个霸气凌人的姜文,而是充满着真诚和睿智。他对艺术的感觉和见解,常能给人轰然洞开的启示。那是自从我大学阅读朱光潜之后最接近艺术真谛的一次。艺术的实践者,尤其是影视界的,往往只关注细节和技巧,造成见树不见林;但姜文不同,他能高屋建瓴,并能用极其戏剧化的方式说出来。听他讲述电影,就仿佛能看到那些画面。人人都说他的气场如何如何,撇开形式,他讲的东西足够绕梁三日,那才是让我佩服的地方。

而这一切,最初是因为我写了三篇关于他和《太阳照常升起》的文章(收录到2008年年底的《四面楚歌:周黎明纯影评精选》一书中了),并且力挺《南方周末》评选该片为年度影片。我们这次谈《让子弹飞》,也必须回溯到三年前那部意象和思想并驾齐驱的影片。[后文中《太阳照常升起》简称《太阳》,《让子弹飞》简称《子弹》,《阳光灿烂的日子》简称《阳光》。——编者注]

(本次采访的时间是2011年1月20日。我是受《收获》杂志委托,以影评人身份出现的,而非以某报或某刊记者身份,故采访中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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