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联盟危机(1)

整座村镇在燃烧。

多少平凡家庭的安宁幸福,都于此化作了滚滚浓烟。烟雾掩蔽了大半个天空,遮住了阳光。在不祥的浓烟笼罩下,地面上陈尸累累。从尸身下涌出的鲜血汇作一股股的血流,无声地流淌着,仿佛是大地默默地淌下痛楚的眼泪。

人们死前一瞬最痛苦的姿势,在黑与红交织的鲜艳背景上显得触目惊心,形成一幕如噩梦般恐怖的画卷。而置身此地的人所能感受到的恐怖和悲哀,绝非静态的图画所能表达。

这里是两军混战的战场。其中一方败退于这个村子后,追击的军队以消灭敌人为首要任务,无心顾及村子的安危。沦为战场的村子,在双方激烈的攻防下很快化为一片废墟。村民们在两方战士不断交错的刀光剑影中仓皇奔逃,却还是有许多不幸被卷入战斗中,伤亡惨重。

空气中的焦煳臭味,战斗的嘶吼和伤者的哀鸣,刺激着在场人们的感官,将他们驱向两个极端――弱者恐惧惊惶,强者则嗜血疯狂。就算是参加过千百场战斗的士兵,血液也很难不因此沸腾起来。

巴德莱挥动沉重大剑,将挡在他前方的敌兵一剑砍倒在血泊之中。或者不该说“砍倒”,而该说“砸倒”。由于砍杀了太多敌人,连剑刃都有些卷了。

巴德莱停下手来,以剑拄地,宽厚的胸腔如风箱般起伏着,他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好冷却一下有些过热的头脑。虽说沉浸在杀戮的气氛中让自己疯狂一些,可以提高战斗力,增加生存的机会,但是他始终不太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

只不过,想是这么想,真正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很多次他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自己又在中途杀得忘性了。每当这种事发生,总是令他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算一个有灵魂的人,还只是单纯的杀戮机器。

巴德莱觉得脑袋冷却了些,重新扛起大剑,追随冲在前头战友的脚步大步奔跑而去。跑了一阵,忽然有什么声响隐约叩动着他的耳膜,拖住了他的脚步。他疑惑地拐向一侧半毁的街道。

震耳的金铁撞击声中,有个看来刚出生未久、纯白稚嫩的婴儿赤着身子躺在地上号啕大哭。婴儿母亲的尸体紧紧压住了他。想必她身前是想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过在她死后,尸体的重量反而对婴儿成了一种重负。

这小小的婴儿放声哭着。他并不是因为母亲的死亡而悲伤,也不是真正懂得自己周围正在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或是因为无力反抗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伤害而恐惧。还在蒙昧状态的婴儿不懂得认知周围的事,他哭泣只是由于此刻令他不得安适的喧闹和疼痛。

这无畏无惧的哭声完全没有沾染任何杂念,是发自人类心底最纯洁的哭声。

循声而来的巴德莱内心最深处似乎也隐约起了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与这婴儿的哭声起了共鸣,让他无法对这一幕视而不见地走开。捕捉着心中难言的感觉,他不觉放缓了脚步。

“嗨!巴德莱!受伤了吗?!”后来赶上的战友望见他呆站在这里,高声招呼道。

“噢?哼!怎么可能?!”

巴德莱回过神来粗声夸耀着自己的强壮,而身体却以与话语的粗犷完全相反的轻柔动作将那个婴儿抱了起来。婴儿怔忡着止住了啼哭,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这对他而言犹如山一样粗壮的男人扯下斗篷,用沾染了斑斑血迹的布片温柔地包裹住他赤裸的身体。

“我当你是看到美女了呢!捡个小孩回来做什么?”队友对他的行为投以怪异的眼神,“巴德莱,看来你受伤的是脑袋呀!”

“?唆!”巴德莱将婴儿藏在怀里,抹掉脸上一丝赧然,再次抡起大剑继续向前冲杀。

这是在南方各国被卷入战乱期间,在大陆南部一隅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一幕。

这一年间数百年未有的战乱席卷了整个大陆,凯曼悍然进袭联盟各国,达鲁王领叛乱、塔思克斯陷入内战,魔族部队活跃于凯曼战场,黑旗军崛起……各种重大事件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已经令大陆上的人们应接不暇,哪里有人会留意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在当时,更没有人会认为这事可能对大陆今后的走向产生什么影响。

然而实际上,它确实将以微妙的方式影响着大陆的未来。

※※※

将时间往前倒回一段,到亚布尔上空流丽的霞光刚刚敛去,天空初化为明亮的蓝白色之时。

经历过炮击危机,亚布尔终于安然无恙地迎来了新的一日。然而随着天色的亮起,城中亦开始掀起另一轮波澜。

在举行联盟会谈的会场前,一群黑旗军侍卫如往日一样护送首领前来参加今日的会议。但若是仔细去看,便会发现些许不同于往常之处。不仅战士们的神色隐隐透着忧虑沉重,就连他们所护送的人也不同于以往了。

黑旗军一方向来是由圣剑士和圣女共同代表,联袂出席会谈的,而今日的队伍中却只剩圣女而不见圣剑士。取代圣剑士的位置走在圣女身边的,是一个城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的灰眸流浪艺人打扮的俊挺男人。圣女脸上亦不复往日的轻快,而现出令人陌生的端肃之色。

城中对政局变化有所关心的人,都很难不留意到这个变化。黑旗军一行人沿路行来,也不知接收到多少好奇臆测的目光,不时还可听到路边街角处人们的窃窃私语。而萝纱却对一切都视而不见。今日的她,肩背紧绷,腰杆挺直,头颅微微向上扬起,仿佛是一个正凛然奔赴战场的女战士,给人的感觉虽不复往日轻快明朗,却多了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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