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田(16)

我靠在车窗旁看着窗外一片耀眼的暴亮,以前熟悉的街景,全然变得陌生了,像是在悬浮。一排排掠过的树在石子路的颠簸中,像是溶解了,树叶也融化成一小片,在路的两旁升起曲折的热气。

一会儿,车子路过了我家的门口。没有人。唯有沙枣树,每一棵都是那么地孤单。我看见了探出墙头的枝叶,在烈日下也都营养不良地萎黄着,它们短小,上面挂着一些永远长不大的沙枣,远远一看,就像是没有来得及打开的玩具伞。这一刻的所见似乎是途中最陌生的,仿佛从不曾到过——我在那一刻产生了离家的感觉。即使归来,我的体内滴滴答答响着的也是异时的时钟。

一下子,腹中的饥饿令我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也许真正令我不耐烦的是这辆汽车的速度和我内心的速度之间的不和谐吧。在我的心里,一辆车子正在脱轨。深深感觉到两种时间的差异。这种想法使我身心俱疲。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汽车突然在巴扎的路边停了下来。由于停得猝然,车上的人嘴里发出了尖叫,我的身体也给带得往前冲,几乎要撞上前排的椅背,幸亏我及时举起右手,一撑,一顿,便又坐稳。

站立在走道上的一个老年妇女没站好,身子猛然往前一倾,倒在前面的人的身上,脸上蒙着的黑色头巾滑了下来。“噢依——”车上的人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停车了。

伴随着好长一阵磕磕踏踏的脚步声,和小孩子梦游似的眼神,待车里的人下去后的好长时间里,一股尿臊味却伴随着汗臭——那是当地人特有的体味——直往我的鼻子里钻。

车厢里空了,只剩我一个人张大了嘴,看着古,不禁傻笑了起来。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走好远了,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车身是肥长的一列,洒着一层旧旧的红,只有轮子是阴郁的黑,头部略微肿大。我突然觉得失望:这长途汽车长得是有些古怪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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