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雪国的木牍(1)

1916年6月,毕渡的儿子众生漂洋过海,走进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校园。

三年匆匆过去,紧张的学习生活转瞬即逝,他对日语已经驾轻就熟,足以轻松自如地和日本姑娘谈情说爱了。在最后一年的毕业前夕,他没有像其他的中国学生那样,早早就着手作回家的打算,而是伺机寻找识得中国上古文字的专家。

早就听说本班同学杏子小姐的父亲福田中村教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古中国文化研究权威,无奈中村教授在众生入学的前一年就已经退休了。他有几次上去和杏子小姐套近乎,但杏子小姐只是礼节性点点头,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一回。

他的同学山本一郎说:“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天鹅肉,西村君都吃不上,能轮到你吗?哈哈哈!”

众生知道,西村是副校长的公子,而自己则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中国留学生,他想放弃接触杏子的想法,但他行囊下面压着的那半块夺命木版,每次想起,总是让他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辛亥革命后,清朝著名学者,历官学部二等咨议官、京师大学堂农科监督的甲骨文考证权威罗振玉,流亡到了岛国日本。众生有一天从西村的嘴里,偶尔听到这个消息,他回去翻出木版,抄录了背面的半截铭文,买了礼品,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罗老先生的寓所。

这个拖着长辫子的贞松老人,看到众生递上的抄页,激动地从榻榻米上呼地站了起来,全然没有了落难他乡的颓废,两眼放光,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岁。罗老先生迫切地询问众生,此文出于何处,原物是否还在手头,是家藏还是出土,是器物上的刻铸还是古书上的抄录。若是器物,为何不用直观形象的拓片拓之。面对老人如此众多的问题,众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是已故的父亲,生前不知从哪里抄录的文字,他只是出于好奇,抄录了下来,想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贞松老人听众生这么一说,失望得一屁股坐了下来:“此断章也,乃周人九鼎之颂词,今无原物,疑后世杜撰,所以老朽不敢妄断。如有原物,此文将会惊天动地也!待老朽研习几日,再奉告详细,我有点晕,需就寝片刻。”老人说完便顺势闭眼躺了下去,看上去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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