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我们身后跑得较慢的七八个又赶上来了,我们当即也跟着他们向前赶路,总觉得离南京城越远越安全。走着走着,在太子坟对面的公路坎下发现一只行军锅,麻子走下坎打开一看,原来是小半锅饭。听说是饭,我第一个跑到锅边,抓起冻饭就吃。有的人听说是饭连脚步也不肯停,直管自己赶路。麻子也吃了不少,只有我和李老头伸长脖子往肚里吞咽那带冰冻渣子的冷饭。随后我们又加快步伐追上那伙人。约模9点钟时分,我们来到蒋王庙小街。当地的老百姓告诉我们:昨天和前天都有鬼子到蒋王庙搜散兵和老百姓,街头上山沟里还可以看到尸体。鬼子曾在紫金山上乱开枪,几只獐子被枪声赶出树林均死在鬼子手中了。晚上,他们都回太平门去了。鬼子随时都会来蒋王庙,很危险。此处不能久呆。北去的尧化门早被鬼子占领,东去的岔路口也有鬼子把守。昨天下午,有八九个人从尧化门处过铁路,大部分被打死,只有一个人逃了回来,夜间才偷越过去了。因此,在当地一个老头指引下,我们只好迅速爬上紫金山北坡――延伸到蒋王庙附近山岭上的马尾松林,等待天黑再去逃命。
就在这个树林里我们和83军掉队的罗参谋2,亲眼遥看到大汉奸高冠吾在蒋王庙诱杀大批俘虏的现场。这个狗汉奸的重大罪恶多少年来都未被揭露出来。抗战胜利后我在南京见到了罗参谋,他应该算是一个难得的爱国军人。他为了刺杀曾经担任过敌伪南京市长和江苏、安徽、江西省长的高冠吾,曾冒险追到合肥和南昌,但因受条件限制都未能得手。
当时约有近千名教导总队和83军掉队官兵与部队失去了联络。这些官兵都是在夜间突围时因天黑未能跟上部队,便分散藏在蒋王庙街外的山沟里、柴草中和紫金山脚下树林中,处境危险,十分艰难。但这近千名散兵都是老兵,训练有素。特别是教导总队军士营的官兵,曾多次与日军作战,知道敌军对中国战俘一概杀掉的政策,故不肯轻易放下手中的武器向敌人投降。昨天,约有一百多个日本兵到这一带搜索,有一部分军人特别是十多个伤兵因躲避不及都死在敌人的枪弹之中了。因而他们大多数用各种办法避战和敌人周旋,已经躲过了一个难关,都在等待时机逃离南京。
日寇也曾派飞机在这一带盘旋侦察,认定在此部分散兵活动的余地仍很宽广,地形又很复杂,有利他们隐蔽。他们虽分散但仍具有相当强的战斗力,比整体防守阵地的官兵更难对付。上上策是利用中国兵相信美国人会偏袒他们的心理,使用高冠吾出面诱降,此乃是兵家之计谋也。
中午时分,当时任日伪南京督办的高冠吾偕同汉奸们十多人,分乘三辆打着美国星条旗的小汽车从太平门驶出,一路鸣着汽车喇叭,耀武扬威地来到蒋王庙小街。冒充美国使馆工作人员,在街外招来散兵代表“谈判”,向散兵代表诈称:“只要散兵们自愿放下手中的武器,美国使馆将出面与日军交涉,保证所有人的人身安全,负责用汽车送进城里难民区避难。爱国者也不用担心,度过眼前的难关,将来再去报效祖国。不愿去难民区的也可以,分发路费,回家为民。”
散兵们一经脱离了长官的指挥心里很不踏实,考虑到眼前危险的处境,将来的去向多多少少地又符合自己的心愿,轻信了汉奸的欺骗。代表们迅速回到散兵中传达“美国使馆的好心好意”,约有500多人到指定地缴出枪弹,坐在一个邻近的山沟里等待汽车来接他们。
教导总队的班长吴炳生3缴枪后有点半信半疑,疑疑惑惑地坐在散兵群中观望,担心“美国使者”不及时派汽车来,更怕“美国使者”与日军交涉破裂,日军派兵来将他们全部杀害。罗参谋也曾到蒋王庙参与“谈判”,心里想来想去总是有所顾忌。他又不认识高冠吾,想到南京保卫战中国部队处于劣势,战败已成定局;美国使馆事先未与日方取得保证,此刻单方面在战火中出面保护中国军人,其举动很为蹊跷,可信的程度太小了;同时他又想到撤退时曾经明确布置,一旦谁掉队了便各自为战,设法与鬼子脱离接触,直奔安徽宁国找83军归队。但他又不敢出面阻止那些散兵缴出枪弹。因而他决定不向日军缴出枪械为宜,又回到马尾松林中注视着山下的动态和情况变化。
三辆小轿车返回太平门后,未令缴出枪弹者等候多久,一个中队的日本兵分乘五辆卡车从太平门驶出,十分钟后赶到蒋王庙。迅速占领山头,旋风般架起轻、重机枪,夹以三八步枪,猛烈地向俘虏群开火,弹头象雨点般地向俘虏们身上泼去。
吴炳生看到日本兵抢占山头,又旋风般对准他们架起轻、重机枪,意识到了上当受骗,枪声一响便就地倒在身边的沟里装死。紧随着他倒下有两具尸体倒在他身上,虽受压而又不敢动弹,希望以此作掩护,逃出生命。
另有几个勇敢者突然醒悟,冒着日军密集的枪弹呼喊着前仆后继,冲了出去。其余均在惊叫声中被日本兵打死。
面对成片散兵的尸体,日本兵又排成横队,见尸一一补刺一刀。有呻吟者还要用刺刀拨动伤者的身子,连刺几刀致死。日本兵的一把刺刀透过一具尸体刺穿吴炳生的外胯肌,未刺到致命处,而他忍受剧痛未敢喊叫。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待日本兵在邻近的一个山沟里运走枪弹后,他便从尸堆里爬起来,又用绑腿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想着逃出地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