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盘 第四章(1)

“你不会死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死过。”我把脊柱靠在那根英里标示杆上,把全身的重量分布到剥落的绿色油漆表面上。

“我已经死过许多次。”

“噢,该死。”

“起来。”

我扯着红色页岩路基上的一根旱雀麦,没想到它竟然连根拔起,包括茎秆、根和叶。每个表面上都结满了霜,将可怜的小东西包裹起来,看上去就像被困在千年琥珀里面的蜻蜓一样。如果我每隔一天早上就要这样做,那我必须弄双手套来戴。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耸立在我面前,背衬着初升的太阳,仿佛从天而降的武士。他用脚踢踢我。“起来。”

我一个扫堂腿向他扫过去。但他敏捷地向后一跳,躲过了。他的动作娴熟快捷,完全靠足掌上的圆形部位移动着身体,很快便稳住了脚跟。筋腱和血管从他裸露的脚踝上凸显出来,看上去像瘦骨嶙峋的猫一样。我急忙移开目光,感觉比先前看到他没穿袜子时更冷了。他重新走到我面前,用同一只脚踢踢我。我仍然倚靠在那根标示杆上。“如果你再踢我,你真的是要找死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早上脾气这么暴躁。”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干枯的树叶恋恋不舍地依附在松溪边的三叶杨上,被微风吹得哗啦作响。在意大利画家泰波罗油画风格的天空中,太阳刚爬上野狼谷的峰顶。裹尸布一般的灰白云团翻卷着向天际涌动,像高高的海岸上退下的海浪一般,在天边呈现出淡紫色和奶油色。是的,我不会死,而且感觉好些了。

“你在笑什么?”

“别烦我。我在享受天惠时刻。”

他故作惊讶地盯着我。“是吗?那我们最好不要打扰你。”

我捡起一块页岩向他扔过去,但没打中。足足差了两英尺。“如果你可以有几条命,我就可以有很多天惠时刻。”

他咕哝一声。“你昨晚的天惠时刻如何?”

“不错,和通常的天惠时刻一样。”我想了想。“更像是真实时刻。”

他点点头。“那好,天惠时刻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他舒展着右膝盖的筋腱,痛苦地皱皱眉头,也许他并不是不可毁灭的。“她没把吉普车开走?”

“对。”

“你送她回家的?”

“对。”

他继续做了一会儿伸展运动,然后靠在我靠着的英里指示标杆上,叹息一声。“那好吧……”

“好什么?”

“我们不必谈这事。”

“但我们正在谈。”

“不,是我在谈。你只是在说‘对。’”

我装出最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山谷两侧闪着微光的群山。“对……”

他又踢了我一下。

一辆黑色和栗色相间、带着辊式进料器、载重吨的柴油车从公路上开过来,车门上写着:麦凯牧场。那车开到桥边时减慢速度,在我们旁边停下来。克莱尔·菲利普斯是比尔·麦凯的监工头。他可能觉得奇怪,想知道印第安人和警长并排靠在路沟边的英里指示杆上干什么。于是,他摇下饲料运输车的车窗,将肩膀靠到车门上。“嗨!”

克莱尔从一个很旧的史坦利保温瓶里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递给亨利。亨利婉言谢绝。他又把杯子递给我。看到冒着热气的咖啡,我立即把斯文抛到脑后,颤抖着双腿站起来。“嗨!”

咖啡的味道好极了。我用另一只手把湿透的运动裤拉到腿部。克莱尔又把杯子倒满。“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跑步。”

他向公路两头看看。“从哪里跑过来的?”他把头上的绝缘帽向后推推,喝了一小口咖啡。“你好,警长……”开始使用正规称呼了。我历来就对这种牛仔交流方式很感兴趣。他们像牲口一样,总是看着你的眼睛,看看有什么危险,或者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这是牛仔素质中最好的部分,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的部分。他们会在寒冷的牛棚里住上许多个晚上,一次次抚摸快要产崽的母牛,安慰她们,恳求她们。母牛的生命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的生活取决于奶牛。这不是轻松的生活方式,但有自己的回报。“我和杰夫·托里产生了点小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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