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但凡挑破都让人心惊胆战,她无数次从深夜梦中惊醒,绝望中望向窗外的月亮。她想家,想母亲,想屋外的桃花,夜夜难眠。而该来的总归来了,他与她相见,仍然是府邸园内,石桌上摆放着酒杯,多想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她举起酒杯,月光下为他跳起最后一支舞。
临行前,义父赠她红色绸衣,如胭脂般艳丽的色彩,旁人看来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婚礼。浓妆淡抹总相宜,佳人自有佳人梦。她别过他,往事历历在目,幻化成风。
多少人爱慕她年轻的容颜,假意或者真心都无关紧要。她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受惊,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而她知,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来。
兀自难过,却无他法。车子停在一座华贵的府邸前,她着一袭大红的嫁衣,独自奔赴前方。时间若能静止,她定会告诉他,一日恩情,百日相报,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府邸人烟稀少,她不知去往何方。顾盼中依稀见得一人,只此一眼,便胜却人间无数。
千万人中遇见一人,他想她住在他的眼睛里,永生永世。多年以后,他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遇见了,貂蝉只觉残缺的心不再孤苦伶仃,一见倾心,大约相仿,她知为了这一刻她已等待千年,为他舒展笑靥。
爱是灵魂深处的回响,遇见陌生的他,已然有蝴蝶飞不过沧海的凄凉。
再见吕布时,貂蝉已成为董卓的宠妾。董卓本非愚钝男子,面对貂蝉却开始手足无措,自见她第一面,便甘愿舍弃一切留她在身旁。吕布是董卓的义子,父子钟情于同一个女子。那一晚,她一舞倾城,迷倒的不仅仅是董卓,还有那个执着酒杯始终不曾放下的男子,她最美的倩影,在他眼中,久久挥之不去。
吕布醉了,貂蝉也醉了,抬头望夜空中清冷的月亮,她以为他会是她一生最明亮的月光。
董卓爱她,她爱吕布。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你情我愿便皆大欢喜,爱一个人,为她卑微入尘埃,她却什么都看不见。恋爱中的人盲了双目,貂蝉看不见董卓对她的好,心心念念全是另一个人——吕布。那一晚,醉酒的吕布率先离席,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痛苦化做杯中酒,一口一口,入了愁肠。
董卓深情待她,她却思念一个人,等待一个人。因为义父,她必须忍耐、克制,甘愿困守在这深宅大院,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司徒王允精心策划的一出戏,她是义父手中的棋子,逃过命运,却逃不过人为。
今生的情债怎能来世再了。吕布终究来了,他要带走貂蝉,要娶她为妻。英雄自是年少时,董卓毕竟不再年少,更未料想义子会背叛他。吕布一剑刺穿董卓的胸膛,他却在生命的尽头看向貂蝉。貂蝉站在吕布身旁,眼中只有那个行刺他的人。
凤仪亭下,吕布曾对貂蝉说:“告诉我,你爱我。”貂蝉对他说:“我爱你,至死不渝”。
他们一路逃亡,一路颠簸,见过这个世间最温暖的清晨和最寒冷的夜晚,却始终相信光明不会太远。然而命运早在相遇之初就布下了这局棋,悔棋的不是司徒王允、不是董卓,而是乱世和人心的欲望。
白门楼殒命,吕布握着貂蝉的手,迟迟不愿闭眼。
“执子之手,供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终不能幸免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