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把你我分成萝卜国与鸡蛋国,情形也没有什么不同。还是贵国的萝卜生产率进步快,敝国鸡蛋的生产率进步慢,只要“两国”选用同一种商品作为货币--比方说银子--那还是萝卜国经由交易握有更多的筹码。这里要拐个小弯:萝卜国的生产率开始上升,但银子供应量没有增加,于是萝卜国的萝卜价格下跌;于是鸡蛋国进口萝卜的需求增加,于是鸡蛋国的银两输送到萝卜国,或者干脆把原本用于鸡蛋的投资也移进萝卜国--无论发生哪种情况,老天爷总是通过增加萝卜国的交易筹码--萝卜和银子--来奖励其生产率的更快进步。
说来不容易相信,早在18世纪中叶,苏格兰经验主义的领军人物休谟(David Hume)就提出了“价格黄金流机制(Price Specie-Flow Mechanism)”。按此,在金本位的情况下,国家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可以得到自动调节。倘若一国出现贸易顺差,引起黄金流入,国内价格水平上涨,商品因变贵了而限制需求,直到恢复平衡;同样,贸易逆差国的黄金货币流出,国内商品价格下降而刺激需求,也可以恢复贸易平衡。休谟的阐释高度简洁,既没有生产率进步,也没有资本流动。不过,把这两项添加进去,也就是上文讲述的萝卜国与鸡蛋国的故事。技术进步的差别可以解释贸易不平衡的起源,而资本流动则告示黄金逐价的运动不止于消费、且可扩展到投资。经济逻辑并没有改变:在贸易失衡没有得到恢复之前,总是生产率进步快的国家得到更多的交易筹码;一旦把更多筹码换成更多的商品,贸易平衡就恢复了。
再复杂一点,两国生产率变化的步伐有异,又使用两种不同的货币,情形将如何?推来算去,我得到的结果是生产率进步神速国家之货币,相对于生产率进步较慢国家的货币,挡也挡不住地一定升值。我们不妨一起来走三步。第一,进步神速国家同样的货币因生产率进步而可以购得更多的商品,就是说其货币币值提升;第二,进步慢国家的货币币值因生产率进步较慢而相对贬值;第三,拿前一种货币与后一种货币“换汇”,汇率当然升值。加到一起就是本文的重点:做不到货币币值变动的一律,断然守不住汇率的固定。
除了生产率的变动率各国有异,另外一个引发货币币值不稳定的原因,是各国政府和货币当局迫于财政、经济和社会的各类压力,通过货币供应的控制或主动或被动地人为造成货币币值的不稳定。上周本专栏提到过,即便像黄金白银那样“本性诚实的”货币,也没有能够完全消除在黄金阴影里那些改变货币币值的小动作。因此,“金本位”下各国货币的含金量,其实不尽相等。至于布雷顿森林体系,把美元与黄金挂钩的承诺作为战后国际货币体系的基础,那就要端看承诺得到履行的程度。历史反正已经做了结论:1944年布雷顿协定签约时允诺的每35美元换1盎司黄金之价,到上世纪60年代后期就摇晃不已。当尼克松总统在1971年8月15日干脆宣布关闭美国的黄金窗口时,山姆大叔“千诺不值一金”的做派彻底摇动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固定汇率制也合乎逻辑地随之寿终正寝。以今日美元对黄金之价(1200美元1盎司)看,要求全世界恪守固定汇率之道,不啻是痴人做的白日梦!
当代的现实是,生产率变动率差异极大的各国都融入了全球化,而各国货币当局恪守币值稳定目标的严肃性差异也很大。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把固定汇率当作一项认真的建议拿出来兜售,世人究竟该作何种评价?
2010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