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心灵的避风港。在这平静的港湾里,杜修贤悄悄地抚平了流血的伤口,就去西花厅向周总理报到。
走进中南海,就遇到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西花厅已被造反派改成“向阳厅”,这是一个多么俗气的却十分时髦的名字啊!正如全国数以万计的“文革”婴儿叫向阳一样。然而改掉几百年历史的名字是很难像为出生婴儿起名那样一劳永逸终身受用的。“西花厅”无法让人彻底抠掉,叫来叫去还是“西花厅”。昙花一现的“向阳厅”很快就被人们忘记了。
“西花厅”改“向阳厅”这只是那个奇异年代的奇异缩影。
杜修贤走进中南海,景物依旧,犹如昨天才离去。进了西花厅的后院,心开始“怦怦”地跳,这里是多么熟悉啊!总理的秘书看见他……“哦”的一声吆喝,就抱在一起了,那高兴劲就别提啦!恨不得将一肚子的话都倒出来。这可是整整憋了三年啊。他们谈了一会儿,秘书就到总理的办公室通报他的消息。杜修贤独自走进后院的小客厅,环顾四周,心里酸甜苦辣,悲喜交集……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就像人长时间的委屈后一下子有了依靠,鼻尖老是酸酸的……
一会儿,他听见鞋底敲打地面的熟悉脚步声,他的心越发跳得“突突”的,他走到门口。
“老杜——”
“总理……”杜修贤声音有点哽咽。
周恩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点没变!这略高抬起也略有僵硬的握姿,他是那么熟悉!一下子穿透时间的屏障,接通了过去岁月的亲切感受。
邓颖超正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他们坐下后,周恩来和邓颖超仔细地打量了杜修贤一番。他们笑了,杜修贤也笑了……塞外的劲风和日光辐射将他改造成草原汉子的样子——黝黑、粗犷、健壮。
邓颖超轻轻地叹息一声,说:“老杜啊,你是我们‘文革’以来在后厅里会见的第一个客人。”
杜修贤心里“咯噔”一声,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他茫然地望望总理,总理点点头。霎时一股热血从杜修贤心头滚过……我只是你们的工作人员,你们却这样厚待我……他鼻尖愈加地酸涩,喉嗓里像哽着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连亲戚都没在这见过……你不信问问他们。”邓颖超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不相信,就指指秘书又说。
“邓……邓大姐,我怎么……怎么不信呢?”
倘若他不是个汉子,倘若总理不在跟前,又倘若……或许会洒下男子汉苦涩且又浑浊的泪水。
周恩来又询问了杜修贤的近况,当他听说杜修贤大难不死,幸存下来时,脸色立即严肃起来,半晌无声……客厅里的空气沉重地使人嗅出草原上经久不散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