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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雀苑”北边琼楼玉宇,似乎是王室的行宫,另有一处正方形建筑,门外侍卫把守,室内宽敞明亮,正北居中供奉着佛龛,西面是一个壁炉,东面有两排高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捆扎整齐的木简。窗前桌上也有摊开的木牍,以及红柳木制成的书写用笔,大小不一的印章和银制的烛台等。屋里分布着八根彩漆立柱,锦织的地毯上放置着细杨木矮几,均配有软垫茶具,可供多人安坐,看起来像是一间议事办公的“签押房”。
国师黎贝耶本来在一张矮几后合目养神,听到动静,看见方品奇同阿盖达入内,立刻扶着手杖起身相迎,和善的笑容里透出几许憔悴。
“方郎官,你所需的关符已拿去王庭加盖印鉴,宋公也出诊未归,我请你过来小坐片刻,免得一个人在外面枯等无聊。”黎贝耶说,阿盖达招呼仆役斟茶,然后尽皆退下。
“多谢长老,宋公替什么人看病去了?”方品奇随意问道。
“唔,他稍后就回来,”黎贝耶答非所问,随即岔开话题,“刚才听宋公透漏一则消息,仓促间未及详谈,所以想请你来核实一下。”
“如有垂询,方某知无不言。”方品奇说,看到黎贝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听说你们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匈奴骑兵,可否给我讲讲具体的情况?”
“哦,是这样的……”方品奇正襟危坐,把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黎贝耶听后喃喃自语:“人数不多,却是伊都王子带队,拦下货船又没有实施劫掠,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大概是孤军深入不敢久留吧。”方品奇引用当时船上赤朗等人的推论。
“不,匈奴人羊狠狼贪,即便单枪匹马,对既得的财物也不会放弃,他们的行为或许暗示着更深远的图谋。”黎贝耶说,“午后汉使接到急报,匆匆返回轮台驻营,我就担心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您是指,匈奴将会有什么军事动向吗?”
“是呀,方郎官怎么看?”
“我……”方品奇支吾着,“长老,我出关不久,对西域的局势还很隔膜,只知道长期以来汉匈之间的交锋从未停止。”
“不错,熊据虎峙,互有胜负,这种情况在二十年前有了改观。当时汉军联合焉耆和敝国兵马在交河大败匈奴,从此匈奴退守车师以北,之后再没有大规模地侵入孔雀河沿岸。”黎贝耶说,“可是,随着日逐王的崛起,匈奴在北道诸国的势力又有所恢复,他们设立了僮仆都尉,相继占领了焉耆,危须,尉犁等地,并时常在山国以南的地带出现。”
山国,亦称墨山国,也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位于尉犁和危须之间。这个山间游牧小国看似无足轻重,其地理位置却不容忽视,一旦越过这里,匈奴便可以从车师国所在的吐鲁番盆地直扑楼兰国所在的罗布洼地,继而占据丝路古道。方品奇说:“看来,匈奴控制西域的野心从未泯灭呀。”
“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们表面上安享太平,却始终没有摆脱过匈奴威胁的阴影。”黎贝耶神色沉重,“不提那些掳掠边民,杀戮地方官吏的事情,他们甚至派遣死士潜入楼兰王宫意图行刺,虽然没有得逞,却留下了几封书简。”
“哦,什么内容?”
“指责敝国参与了交河之战,声称一定会卷土重来,血洗楼兰。”
“嗨,无非是嘘声恐吓,色厉内荏。”方品奇故作镇定,试图宽慰对方。
“不,”黎贝耶沉声纠正,“凭我的印象,匈奴人不是徒托空言之辈,他们制定的目标,通常会不惜任何代价争取。更可怕的是,匈奴人生性凶悍,往往以战死沙场为荣,寿终正寝为耻,所以当初才能叱咤风云,锐不可当,分别击败乌孙、月氏等多个民族,在西域长期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