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夏天(3)

这个极富浪漫色彩的说法让我一看见旁边双眉紧锁成一个疙瘩、紧张地盯着某个数学题的阿木,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阴险的笑声,同时拿定主意: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同桌,我不能任由阿木如此这般地平凡下去,我必须要像葫芦娃里的妖精一样给她精心而无微不至的呵护,把她拐带出一点什么问题来,直到有一天她就破茧、成魔,这个十分低级趣味的想法成了我在烂泥般的日子里摸爬滚打下去的最大乐趣和动力。谁让我们魔族有添乱的光荣传统呐!

每次下课,我左顾右盼,希望发现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却看见阿木正在和别的女生激动异常地聊着什么流星花园,状似开心,于是我忍不住告诉她这样很庸俗,而她竟然把小辫儿一甩,说:“我愿意!”于是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让她自甘堕落。

高三的时候我们都练就一种绝技,就是在十分钟的时间里让刚刚超载装下了一堆等比数列习题的大脑立刻进入睡眠状态。当时的我可以在600秒内做一次梦,那颗璀璨的大脑绝对是名副其实的梦工场。那些梦支离破碎,就算弗洛伊德爷爷还活着,他八成也说不清它们的意义。我在嘈杂的教室中闭上眼,无声地滑入梦的深渊,一直坠落下去,做加速度为0的匀速运动,直到某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穿过若干光年的旅途到达我的听觉中枢,轻飘飘地呼唤着我,然后我就被阿木无情地推醒,我的嘴里正流出纯真的口水,睡眼朦胧地问:“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在那段日子里我变得非常之困,每天要制造数量可观的呵欠,而阿木则表现出一种古怪的精力过剩症状。当我不情愿地枕着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胳膊,以人类进化史上少见的姿势趴在桌子上睡觉时,阿木就因为某种不可理喻的原因在一旁使劲推我,并装出一种幼儿园阿姨的口气命令我起来。等她凭着与身高不匹配的神力使我的身体获得了加速度后,我再也无法容忍。我英勇地抬起头质问她要干什么,阿木就瞪着我并装出一种女强盗的模样试图镇住我。可惜的是,她左眼中的心虚和右眼中的理亏均未逃出我的法眼。阿木见一计不成,就使起了蛮不讲理的手段,自以为有理地说:“没意思!”我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于是叹了口气:“你没意思,不让我睡觉就有意思么?”她于是无话可说,我也不知所措,因为我们大家都很没意思。

上高三就应该是没意思的,但是我们都是一群不愿意没意思地活着的异族,所以都努力地想找出那么一点意思,也好能够撑下去。阿木把她的那点意思全寄托在无聊的电视剧和打扰我睡觉上,而我依旧没有放弃对宇宙和人生的思考,发疯一样地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书,头脑的思想火花每天都在噼里啪啦乱蹦,正当我high得不行,却不经意地瞥见阿木在看一本叫做《雨衣》的书,于是撇了撇嘴说:“没品!”阿木一瞪眼,凶狠地说:“谁有品你找谁去!”那一刻,我决定,要拯救她。

我打算通过文学的熏陶使阿木变成一个有品位的人。不幸的是,她对于我推荐给她的那些书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反应,在我把刚刚看完的《百年孤独》当做一本百年难遇的奇书强制性地推荐给她后的第三天,阿木终于决定不再欺骗自己。她把书还给我,为了安抚一脸愕然的我,还满脸诚实的笑容:“我分不清这里面的人物谁是谁!”我没想到就那么两个名字翻来覆去地装配几下就把她搞蒙,难怪她的数学学不好。于是我叹口气,只好怀着无限的同情不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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