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起程(37)

“有口音又如何?泱泱萨摩举国闻名,他国难道听不懂萨摩的语言不成?”

见笃姬毫不退缩,堂堂正正说完,几岛不禁感叹。她凝视着笃姬,说道:“恕奴婢斗胆,不愧是藩主大人一眼相中的公主大人。如此好强的性子实属罕见。只是公主大人在萨摩出生长大,对江户与诸国的情况不甚了解。若是在家乡度过终生,有些口音也无妨,可藩主大人的公主需要移居江户,不时与诸大名的夫人、公主见面。公主大人,且听奴婢一言-萨摩虽好,但天下通用的乃是公方(将军)大人所在的江户的语言,天下遵循的乃是江户的习惯。鹤丸城御殿中的一切规矩都是按照江户风格制定。从早上起床到夜里就寝,只要公主大人遵循江户的习惯,走遍天下都不会蒙羞。所幸公主大人的口音不太明显。恕奴婢无礼,今后请公主大人模仿我几岛的口音,尽快忘记萨摩方言。”

笃姬盯着几岛脸上的瘤子,暗想这老女人当真讨厌,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

菊本平日里总爱夸奖笃姬,这不是要教育笃姬,而是菊本打从心底里仰慕所侍奉的小姐。这是笃姬头一遭被侍女指出缺点。

几岛毫不忌讳,将扇子竖在膝头,继续说道:“语言极其重要。人上人所说之话,一定要清楚易懂。就算听不清楚,家臣都不会反问。所以主子的发音若含糊不清,家臣们便会发愁。低声喃喃、自言自语万万要不得。同一句话不得重复两遍。老爷夫人的命令一旦出口,便是绝对。‘方才那是骗人’之类的话万万说不得。因此,若不能言出必行,便会失去家臣的信赖。”

听完几岛解释“语言”的重要性,笃姬暗暗决定这就不再跟她说话了。

在岛津的江户宅邸,几岛与藤野两人手握重权,武士们都要让她们三分。可论身份,她不就是个伺候自己的老女?

笃姬愤愤不平。

今和泉家虽是分家,可忠刚毕竟是现任藩主的叔父。自己虽为养女,总跟齐彬有血缘关系。在血统纯正的今和泉家出生长大的自己,竟被区区老女看轻了,还要听她滔滔不绝的唠叨,简直忍无可忍。这也让笃姬不得不将几岛视作自己的强敌。

当晚,笃姬在黑暗中想象着几岛的瘤子,恨不得咬上一口。几岛的潜台词仿佛在说:“几岛是江户人,公主大人出生在犄角旮旯的乡下地方。”摊上这么个狠毒的老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菊本充满慈爱的脸庞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次日,几岛又教导起对待家臣的心得:“人上之人不得独处一瞬。独处与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身份不符。无论何时何地,都当有人陪同。想必公主大人的娘家亦然,只是本家的侍从人数自要多些。且家臣有身份高低之分,公主大人不得直接与下级侍从交谈。即便您一不小心与下级侍从交谈了,下人的回话也必须通过上司转达。平时在屋里能够直接与公主大人对话的只有我几岛与广川。任您如何想与志乃交谈,也不得与她亲口说话,否则家中的秩序就乱了。”

笃姬默默听着几岛的说明,暗想今和泉家中想来也有类似的规矩,只是母亲看重交心多过规矩,不太讲究这些吧。如此说来,如厕时与志乃交谈也是不合规矩的。等候在杉板门外的御次定会将两人交谈的情形报知几岛,全无自由可言。

笃姬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她觉得唯有志乃才能读懂她的心思,然而志乃甚至不敢抬头看笃姬一眼。

次日的课程是地位次序。几岛让笃姬在三月一日认亲仪式结束后,铭记齐彬便是亲生父亲,英姬就是亲生母亲。自三月一日起,必须以“安艺大人”来称呼忠刚,而阿幸夫人则要直呼其名,断不可在人前喊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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