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幸夫人静静地说道:“在你父亲面前,为娘也不好多言,可为娘从心底里可怜菊本。虽出身下士,可她在府中忠心耿耿服侍多年,成了你的贴身老女,总揽各项事务。她此次以死离开,正是她对你的真心、期待、慈爱与尊敬的表现啊。”
听着母亲的话,笃姬感慨万千,到底是忍不住呜咽了。
侍女就等候在隔壁房间,可这里只有她与母亲两人。笃姬放肆地趴在地上痛哭,心中不住呐喊:可怜的菊本,可怜的菊本……
照理说,平日受人伺候的人,难以猜透下人的心思,可笃姬还是懊恼不已,觉得菊本实在没必要寻死。想到菊本的决定,正说明了她有多么重视自己,笃姬将身份的隔阂抛之脑后,只体会到一种强烈的亲近感。
“小姐”-从今夜起,再听不到带有口音的温柔呼唤了。想到这儿,笃姬不禁泪如雨下。她真想跟菊本见上最后一面,可府里剥夺了她的下人身份,把她彻底赶出了府邸。
阿幸夫人靠近泪人身旁,轻抚女儿的背脊说道:“敬子,恐怕今晚是为娘最后一次与你推心置腹了。经过菊本一事,恐怕你也明白,你几日之后就要入城,日后甚至可能进入江户城大奥。服侍在你身边的老女与女中人数众多,与家中乃是天差地别。为娘对江户一无所知,但女中一多,难保她们个个都像菊本和志乃那般忠心耿耿。你作为主子,必须用自己的气量,巧妙平衡侍女之间的关系,让她们每天顺利完成工作。常人言,女子最大的职责是伺候婆家长者。可为娘觉得,真心对待下人,处理好和下人的关系,同样重要。菊本自尽一事,念着你尚年轻,为娘不怪你。可为娘觉得,自尽这手段大错特错。菊本满心希望你能荣华富贵,作践了自己。现在想来,五年前她病倒时,就该解除她的职务。想到身体虚弱的自己还留在府里,菊本定会想不开。用人一事,看似简单,实则困难。不依赖别人,冷淡对待万人之人,是无法得到下人尊重的。女子若想当个贤内助,关键是用好下人。为此,必须时刻小心谨慎。这事只能靠你自己,必须咬紧牙关忍耐才行啊。”
笃姬哭着接受阿幸夫人的谆谆教诲,铭记在心。
阿幸夫人补充道:“当太守大人养女一事,上头本来吩咐说不用你带侍女和任何行李。可女子孤身入城实在无依无靠,为娘便提出请求,让你带志乃和些许行装入城。要是上头答应了,就和志乃商量商量该带些什么吧。衣裳就不必带了。城中定会为太守大人的养女准备好相应的衣服。挑些从今往后能够在你寂寞悲伤时聊以慰藉的东西带去吧,好比纸牌、双六之类的小玩意儿,带去哪儿都行。”
阿幸夫人温柔地吩咐着,最后起身说道:“夜深了,为娘告辞了。”
她静静返回了房间。
笃姬擦干眼泪,轻声唤道:“志乃。”
志乃从隔壁房间过来,准备床铺,拆下笃姬头上的头饰,心中感慨不已。
最令人震惊的是,阿幸夫人极其冷静地看待菊本的死,面对哭泣不已的笃姬,她又轻抚女儿的背脊,教导她要明辨是非。
笃姬知道忠刚常对家臣们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善也成恶,恶也得成善。”
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