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隐蔽者(5)

抱着那孩子出了院子,我一路狂奔着跑进一个逼仄的胡同。等到气息稍微平复下来,才有时间考虑:高振麒知道我的行为后会怎么处理我?这孩子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就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马上带着这孩子回北平,把他保护起来,再向共产党方面打听和汇报。

共产党方面?那时我还没有加入共产党,也不能确定杨红叶就是共产党员。管他什么党,他毕竟是孩子,是一个幼小的生命,不能残害他。打定主意,我要那孩子在原地待着,自己出去打望一下,回来抱上孩子叫了人力车直奔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买了票,又抱着孩子找到车站旁一个小店住下。当晚,我和那孩子和衣而睡,其实紧张得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我们也不敢在嘈杂混乱的候车室多待,只在附近的角落里躲着,警惕看着周围的每个人,担心高振麒他们追来,把小孩儿抓走。直到进站上车,找了座位坐下。火车开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在车上,我问孩子什么,孩子都不回答,总是警觉戒备地看着我。

辗转回到北平,我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杨红叶家。

见到杨红叶,孩子好像终于松弛下来,和我也亲近了许多。我问孩子叫什么,问了几次,孩子才说自己叫晓光,已经两岁多了。我把孩子父母牺牲的事告诉杨红叶,她通过联络人打听到了孩子的父母姓名,回家慎重转告我要我抚养好孩子。不久,我递交入党申请,由杨红叶做入党介绍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过了不久,我带着晓光和杨红叶母女一路跋涉到达了延安。

这是高飞给共产党组织的书面报告,当然是假的,因为高振麒并不存在,真正的实情却在鲜为人知的迷雾之后:

“汉训班”毕业后,高飞在西安站工作,站长选中高飞打入延安,给他指示要他回北平,利用他和杨红叶的关系接近杨家,伺机加入共产党,并争取进入延安潜伏。这个指示刚刚下达,就接到情报要去执行任务,抓捕共产党在西安的一对地下党夫妇。

赶到那对夫妇家之后,那对夫妇明知已脱身无望,遂做牺牲前最后的抗争。当他发现晓光的时候,其中一个特务准备枪杀晓光,好在他脑子反应灵敏,及时制止住了同伙的举动。联想到自己要回北平随杨红叶母女进入延安,晓光是地下党遗孤,自己把他带在身边,也许能获得他们更大的信任。那时他就知道要进入延安非常困难,要启用很多手段才能安然隐身潜伏。他让同伙回去报告了自己的安排,站长马上让人给他买票,这样高飞带着晓光赶回北平。

从“抢救”下晓光伊始,晓光就用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他问什么晓光都不回答,跟木头人似的。后来他才知道,枪战把晓光吓坏了,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面对血腥使他产生了抵抗性失忆,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一切都在高飞的设计之中进行,带着晓光回到北平,深得杨红叶母女的赞赏,随之加入共产党后携晓光跟随杨红叶母女到达延安。和对高飞一样,晓光对杨红叶和杨妈妈的问话也都不回答,就是死死拽着高飞的手不放,在他心底觉得高飞就是自己安全的依靠。

晓光对高飞的静默、怯弱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改善。

去延安的路上,不管高飞多累,他都一直背着晓光。晓光感受到了高飞温热的体温,也产生了对他的亲近感。去延安的路很艰难,随时都可能受到宪兵的盘问和阻截,他们一行人总是东躲西藏的。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晓光勾住高飞脖子的胳膊就更紧了,高飞会轻声说:“不怕,有叔叔在呢。”

跋山涉水进入陕甘宁边区的共产党辖区,一行人的心情才轻松了一些。那天,晓光在高飞的背上说话了,“叔叔,我要尿尿。”

这是晓光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高飞十分惊喜,蹲下来放下晓光,“尿吧。”

环顾四周,晓光害羞地站在那里不动。杨红叶大笑,“小孩儿还害羞,好,我们不看你,我们走了。”

杨红叶、杨妈妈还有其他同志往前走,晓光还是难为情地站在那里,高飞似乎明白他的心理,“你怕人家看见你尿尿啊?”于是,挡住晓光,“这样行了吗?尿吧!”晓光这才尿了,高飞笑,“嘿,你还真的害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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