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战役后萧南申请转业,被分配到省公安厅。有战功的萧南短时间内在党校修完大学课程,似锦前程在等着他。在萧南两拳把处长打成脑震荡、一个膝顶把处长的睾丸顶成了碎鸡蛋之前,所有认识萧南的人都说这名英俊的复员军官前程远大。
处长秃顶矮肥,对下级说话语重心长,对领导说话短促铿锵。
“萧南同志,好好干!建设社会主义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组织上会培养你的。”处长曾拍着萧南的手臂说,处长本想拍萧南的肩膀,可他够不着。
萧南当时有点儿感动,差点儿给处长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教授反革命案是党校回来后萧南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一名老教授到处写举报信,告某市领导贪污渎职,生活作风流氓糜烂,结果市领导没事,老教授倒被抓了起来。萧南仔细研究过案情,说老教授是反革命罪确实言过其实,老头充其量也就是有点儿文化把自己给骚的。某市领导也许是有些问题,但没有证据也不好定论,这也不是萧南权限以内。案子是让萧南查老教授反革命事实,查市领导有纪委,还轮不到他来过问。
老教授有个女儿,也就是后来无怨无悔追随萧南的王露。每次王露来找萧南的时候,一双大眼睛里泪光闪动,一眨眼就是一串泪珠,眨得萧南的心怦怦地跳。每次王露来的时候,处长也会端个保温杯过来,语重心长地安慰这位身材高挑,曲线婀娜的姑娘。萧南觉得处长的眼神有点儿邪,总往王露的胸口和屁股上瞟。
那天夜里萧南精神比较好,躺宿舍床上琢磨案子的事情,突然来了灵感,翻身起来去办公室拿卷宗。经过处长办公室门前,听见里边有声音,萧南推门进去。
萧南的脑袋嗡一声就空白了,眼前的情景比他站在164阵地上看见几百具碎尸还要震撼——王露被绑在办公桌上,嘴里勒条毛巾,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裸露出来的一双长腿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一丝不挂的处长就像一头直立行走的肥猪,手拿一根点着的蜡烛,往扭动得像条鱼的王露腿上滴蜡。口水顺着处长嘴角往下淌,拉成一条银亮的丝线。
直立行走的猪猡很不经打,两拳砸在脸上,就开始翻白眼,再一个膝顶上去,处长嗷地一声,夹紧裤裆,嘴里冒出了白沫,大小便失禁。王露听见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像打碎鸡蛋的那种。
后来王露一直向萧南解释,处长除了往她身上滴蜡,还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干,萧南将信将疑。直到两人第一次同房,被单上一片殷红,萧南心中石头落地。
这件事情被公安厅内部处理,萧南被开除,不追究刑事责任;老教授被教育一通,放回家去。萧南两拳砸了自己的前程,虽然收获了王露,他还是觉得人生荒谬,正义无存,从此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国家精英与流氓罪犯的差别,只有一纸之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母亲坐在灶口边抚摸着萧南的脸,喃喃地说。
火光映照着一张布满生活磨难的脸,萧南抱着母亲依旧粗糙的手,泣不成声。
自此公安队伍里少了一名机警正义的警察,流氓队伍里多了一个骁勇英俊的打手。
那年月的孩子都崇拜解放军,何况是当过侦察兵,经历过老山战役的萧南。无业人员萧南总是穿一件没外套的旧军袄,蹲在下角街的马路牙子上晒太阳,身后一群小混混儿或蹲或立。萧南成为金牌混混儿的原因很偶然,那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那时候父母有单位的可以顶职,家里有门路的可以走路子分到工作指标,再不行的可以当兵,退伍了也会有分配。母亲依旧在后半夜拖着沉重的开水车出去帮人灌开水,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萧南却不知道该如何挣钱,让母亲不再辛劳。
“萧南哥,你这件军袄是打越南的时候穿的吧?”孩子们围在萧南身边啧啧地讨论。
萧南一直懒得搭理这群小流氓,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眉峰锁成了川字。一会儿身后一堆聒噪的少年集体没了声音,萧南疑惑地抬头望望,一帮少年退到墙根,表情肃然,眼睛直直地望着下角街两头各走来的一群人。
“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群小混混儿像炸了窝的兔子,四散奔逃。
一帮逃跑的少年被街两头的两队人堵了回来,在萧南身后聚成一团,被逼在圈子中间。围住他们的都是些二三十岁的青年,萧南看他们流里流气的,也不像公安。
一伙人开始搜下角街少年的身,搜出来的钱、粮票、手表、戒指,全部集中到一个中年大汉手里,这人就是资深老流氓烂桃。烂桃是“文革”最后几年本市有名的造反派头目,心狠手辣,胆肥心黑。1983年严打赶巧他因一件案子逃出去避风头,躲过了打靶的命运。两年后赵德民、谭斌声名赫赫,但烂桃是资深流氓前辈,互相也没踩过界,几帮人一直没什么冲突。80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当时的下角街虽没有十几年后那么繁华,但已是一些个体户聚集的批发街。郊县农村的小贩,都到下角街批发货物。这些小贩老实巴交,稍有动静就按住自己藏钱的位置,贼娃子最喜欢偷这种人,一是容易得手,再者作案金额不会太大。那时候偷窃超过三万就是死刑,小偷们都比较谨慎。下角街就是烂桃的地盘,被围住的小混混儿大多是萧南的街坊,也没有工作,平时近水楼台,一帮半大孩子聚一起偷包。烂桃警告过他们几次,今天有备而来,一帮少年稍息立正,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