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11)

那天天气闷热,乌云低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冷军故意带去了很多钱,一沓大团结在白衬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看得人心痒。一大帮人围在一张台球案子前,看两只赌得很大的菜鸟打球。是冷军和张杰在做套,骆子建双手插在宽大的军裤里,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

一个黑8,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四轮还没进袋,最后被冷军别别扭扭地送进底袋。张杰满头是汗,冷军得意扬扬。

“妈的,输光了!不玩了!”张杰摔一百块钱在桌上。八十年代一名工人的月工资才几十块,一百块一局的挂彩算是豪赌,更何况是这样两只不会打球的菜鸟。摔钱的那个已经输了十几局,边上看的人眼都绿了,不知道这两个是哪位首长的公子。

“知道老子厉害了吧,别说一块,十块一局我都和你来。”冷军声音很大,疤面和王勇在人群里已经站了很久。(一块即一百块)

冷军的衬衣口袋已经鼓鼓囊囊,里面少说三千块钱。看这两个瘦弱少年作势要走,疤面伸手拦住。

“我们玩几局。”

冷军抬眼看五大三粗的疤面,一道刀疤从额头划过眼睛,消失在右耳垂。

“我不认识你。”

“玩玩就认识了。”

“打着玩可以,不挂彩。”

“可以,玩玩,不挂彩。”

冷军赢了三局,疤面球打得磕磕巴巴,袋口球都能打飞。

“妈的,加点彩头,不然我打得不带劲。”

冷军眨巴眨巴眼:“那打一角的吧。”

疤面输了二十块钱,也就是输了两局。赌注开始加到一百一局,疤面又输了两局。围观的人寂静无声,他们开始替冷军担心了,这孩子今天要变空军才能离开。

“操!挂彩太小,老子水平发挥不出来!再打一局,一局定输赢。”疤面装得很焦躁。

“那打多少的?”

“三千!”疤面把一沓大团结摔在球桌上。

冷军想了会儿,一咬牙:“好!就三千!”观众哗然,三千块钱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得攒几年,当时是一笔巨款。

冷军开球,疤面先进一球全色,然后干净利索地连点三个。疤面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心想今天终于宰到条肉猪。冷军安静地看着刀疤打进四个全色,围观的人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和刚才不大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清楚。疤面第五杆没打进,直起腰,倨傲地看冷军一眼,点根烟。冷军冲他微微一笑,疤面心里一凛。少年伏身、抖腕、击杆,球清脆地落袋,几分钟后台面只剩疤面的几个全色球。冷军一杆清台,人群骚动,疤面脸色铁青。骆子建一直注视着边上的二太保王勇,王勇的手伸进了裤兜。

“给钱吧。”冷军扶着球杆,懒散地靠在球案上。围观的人偷偷地往后退,他们知道要出事了。

“留下你身上的钱,我就放过你。”疤面转动粗壮的脖子,颈椎发出一串爆豆般的声音。

“你不会要赖我账吧?”冷军吐出两个烟圈。

事情发生得电光火石,当时在场的没人能说清是怎么回事,几声惨叫后,看见了结果。据冷军三个自己说,当时疤面最先动手,但刀还没拔出来,张杰一直搭在肩上的军装就罩住了疤面的脸,军装上抹了很多辣椒面;骆子建边上的王勇刷地抽出了裤兜里的鸟铳,这种铳的子弹是很多小钢珠,一搂火,几百颗小钢珠散射。如果不是骆子建,冷军和张杰会被打成一面筛子。那是冷军第一次看见骆子建动刀,他从未见过有人玩刀玩得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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