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魔方》(22)

台风夜,象鼻崖岩洞,男人和女人。

“你去过新疆的克拉玛依吗?鬼斧神工的魔鬼城,死而复生的艾里克湖,茫茫的戈壁,斑斓的峡谷,壮美的独山子,那是个像梦一样美丽的地方……我就出生在这个梦境里。我家在克拉玛依的白碱滩区,门前有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银杏树。每到秋天的时候,树上就结满了银杏,就像挂满金灿灿的星星。这时爸爸会找出收藏了一年的白腊杆子,‘哗’地一杆打在树枝上,院子里便下起一场金色的雨,不一会儿,地面就铺上了一层橙黄的地毡……我妈妈是维族人,爸爸是汉族人,但遗传给我的维族人的相貌特征已不明显了。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他们很好客,我也有一群很要好的同学,阿提力、阿孜古丽、铁木尔,我家总是人来人往的很热闹。那一年,我在乌鲁木齐师范大学英语系读书,爸爸妈妈都期待我毕业后回去接他们的班,那时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忧愁……

“1994年12月8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真希望日历上能永远抹去这一天,它却深深铭刻在我的生命里……那天下午,在友谊馆的舞台上,几块被烤燃的纱幕引发了一场火灾,这场大火带走了二百八十八名学生和三十七名老师……当时我在同学家下棋,突然看到窗外不断有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过,有人在大喊着:友谊馆出事了!我脑子一炸,拔腿就往友谊馆跑。它的周围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拼命挤,终于挤到了最里边,可只是看了一眼就晕了过去。我看到友谊馆大门黑烟缭绕,像炼炉一般灼热,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大门旁边像小山一样堆着黑炭般的尸体……

“人们告诉我,我妈妈背着一个学生逃了出来,在通知完附近人们赶快救火后又端着水盆跑进了火场,这次她再也没有出来,在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头和背都被烧焦了,但她的臂肘下还护着两个孩子,有个孩子还有微弱的心跳……我的爸爸人高脚长,本来完全可以逃出来,可是他用身体顶住了落下的滚烫的梁柱,直到死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双手举着的姿势……那个夜晚,克拉玛依血流成河,泪流成海……大火过后,干燥了一个冬天的克拉玛依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出殡那天,几百辆灵车驶出坟场,车队排了有二十多公里。绒被似的积雪被车队辗出长长的黑迹,那是辗在活着的人心上的痕迹……

“多少年了,我还会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因为想家,心会钻心地疼痛。可是我不敢回家,我不敢去爸爸妈妈长眠的小西湖墓地。克拉玛依在我心里的颜色,从银杏的金黄、草原的翠绿、山岩的赭红,变成了火焰的艳红、死亡的黑灰和冰雪的惨白……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老天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失去了父母,我没有办法读完我的大学,不是经济问题,而是心灵的障碍。我整夜整夜地哭,直到把眼睛哭成了泪眼……很长时间里,我都是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非常麻痹,我不想说话不想做事更不想活着……还好我有几个特别要好的同学,他们怕我出事,轮流守护着我,后来又非要安排我去北京散心,我去了,而且成了一名北漂。”

回忆这样撕心裂肺的往事,江澜的语调仍是平静的,只是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景川却随着她的讲述惊心动魄。 “我借住在北影的宿舍,有一天同学拉着我陪她去参加一个剧组的选拔,结果她没考上,导演居然看中了在一旁等候的我,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进入了影视圈。虽然最初只是跑跑龙套,也算是有了事情可以做。

“有一天,我在西单逛街,红十字会的造血干细胞库在街头组织人们捐骨髓,我去采血车上捐了400CC血。在那里,我遇上了一个捐血的年轻人。他高高瘦瘦的,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他很害羞,护士给他捋衣服他都脸红,也许是我们俩都很安静的缘故,他主动和我说话了,第一句话居然问我抽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我笑他,怕死干吗还来献血啊!他窘得说不出话来。临走时他支吾了很久找我要电话,我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就给他留了联系方式。后来这个人跟我说了实话,那天他在街上一直跟踪我,是为了认识我才上车捐血的。他就是高三虎。他是广东揭西人,当时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

“在那个布满风沙的都市,我租住在一间很简陋的地下室里。你知道北京的地下室吗?冬暖夏凉,但也阴暗潮湿,有时下大雨,地面淤积的雨水就会高过水泥砌成的挡雨坡。地下室里住的都是些边缘的、底层的北漂,我的房间左边住了一个弹棉花的,右边住了一个弹吉他的,我的演艺生活就在嗡嗡的弹棉花和清脆的吉他伴奏中开始的。那时我接戏有一搭没一搭的,生活没有一点儿保障,但自从有了三虎的关爱,我忘记了伤痛,重新活了过来……三虎对我真的很好,他心疼我拍戏辛苦,去注册了三虎公司,做些进出口贸易的生意,你不能想象他那么害羞的人居然能为我去经商。他说是我给了他勇气和信心,他要给我一个温暖的家,赚很多很多钱给我,让我将来做个全职太太。我第一次感到被人重视的快乐,我觉得自己又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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