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江澜赶着孩子们去写作业,虫虫去而复返,非要逼着景川答应下次再来看他才肯离开。
景川目送孩子上楼,转过身时,江澜已在茶几前坐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这个家让你很奇怪是吗?妞妞因为瘸腿被人遗弃,我把它带回了家,虫虫和笑笑也是我从街上把他们领回来的。那时,笑笑抱着五个月大的虫虫跪在街上乞讨,我看孩子们饿得很,就买了吃的给他们,和他们说话。笑笑告诉我,他们被一群凶恶的坏人控制着,那个黑窝有许多像他们这样被拐来和买来的孩子,大的负责带着小的乞讨,如果要不到钱回去,每次都要被毒打。虫虫小还有利用价值,如果他再长大一点儿不好要钱了,那些黑心的大人就会把他弄成残疾,让他继续替他们赚钱……”谈及孩子的过去,江澜的眼里燃烧着怒火,又闪动着泪光,“我气极了,当时就把他们领到了派出所,我和警察们一起做笑笑的工作,要她说出黑窝的真相。笑笑当时怕极了,她要是说了回去会被坏人们打死,我告诉她不要害怕,我愿意做他们的妈妈来保护她。在我的坚持下,黑窝被警察端了,但好些可怜的孩子无处可去,因为他们已经记不清家在哪里……可惜我一个人照顾不了更多孩子,而且当时我还要回国外读书,只能请人照顾笑笑和虫虫。”
景川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你和魏老师又是什么关系呢?”
江澜静静地看着魏老师,“既然叫他魏老师,当然就是我的恩师。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是魏老师帮了我,引导我走进了这个行业,老师生病前就在研究‘北斗星’,无论怎样,我都要替老师完成他的心愿……这就是我要留在168的真正原因,所以你老担心我有问题实在很多余。”
景川很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其实我一直想了解你,如果早知道这些情况,我又怎么会再怀疑你呢……能否告诉我,你的人生低潮究竟是因为什么?”
江澜脸色一沉,和风丽日一下子变回了冰刀霜剑,刚刚融洽得接近温暖的气氛又尴尬起来。“你太多管闲事了!你该回家了!”她扔下一句冷冷的话,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这个善变的女人啊,别以为她给了你一个笑容,你就可以靠近她。景川走到书房,佯装翻看书架上的书,耳朵却还竖起来听着楼上的动静,他有些幻想听到江澜的脚步声,希望能和她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心乱中,他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陈旧的泰戈尔诗集,刚一打开,里面哗哗地落出一沓纸片来。这些都是邮局的汇款收据,汇往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广东揭西县的河婆镇,收款人叫高镇东。汇款时间从1997年一直到现在,汇款金额是三千到五千不等,不过近三年的汇款单上每张都盖着“退回”的字样。景川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不知为什么江澜要收着这些汇款单据,这里头难道隐藏着什么故事吗?
他疑云密布地在书架上搜寻着,终于抓到了一个目标,书架上层反扣着一个蒙尘的相框。他好奇地翻过来,相框上是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姑娘,她青春正盛,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从发黄的质地上来看,这是张旧照片,这一刻景川可以肯定,相中人正是长得和江澜极像的影星江盈盈,这些日子他在家反复研究电视剧《妻子》,江盈盈的容颜他早已铭刻于心。江澜家为什么有江盈盈的旧照?江澜和江盈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个人年龄、相貌都如此接近,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吗?景川不敢再猜下去,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魏老师面前,像是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其实我很想帮她,但她实在太难捉摸了,老师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问也白问,老年痴呆患者魏老师是无动于衷的。景川轻轻握住魏老师的手,老人的手温暖厚实,只是指甲稍有点儿长。景川顺手在茶几上找了个剪刀帮老人修剪干净,这才跟他告辞。
这时,一直呆若木鸡的魏老师突然反手扣住了景川的手腕,他狠狠地瞪着景川,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说道:“她是孤儿,如果你敢害她伤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景川打了个冷战,惊诧地看着魏老师。三秒钟前还在魏老师眼里闪烁的神采已经不见了,又变回了浑浊无力的目光。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走着,景川心里纳闷,难道是他产生幻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