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一年一度的采选又至。
正五品以上官家适龄少女皆入宫采选,凡品貌出众者皆获赐封,忝位内廷。
夜飒变得格外忙碌,一夜之间,本就繁花似锦的后宫又添新人,其中不乏出身显贵者。武昌侯之女受封婕妤,左仆射之女受封容华、光禄勋之女受封充容……
新晋后妃的名册,朝颜瞧得分明,这是夜飒走的第一步棋,他正在一步步分化先前依附楚仲宣的一干朝臣,这些人早就不满朝中楚仲宣独大的局面,自然满心欢喜地将膝下女儿送入后宫,也想分一杯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权力之争也是如此,楚仲宣想一人独大,大权独揽,这些人明面上依附他,实则各怀鬼胎,夜飒便釜底抽薪,各个击破。
新妃入宫的第二日,右仆射夫人徐氏就带着女儿梁荣华来椒房殿攀亲了。
朝颜不作声色看向徐氏母女二人恭恭敬敬向她叩安,微笑不语。若论起辈分,她还需尊这位夫人一声表姨。徐氏是朝颜母亲旧时远房表妹,她四岁时,徐氏与母亲走得极近,甚至还亲自抱过她。而后外祖家病逝,王家门庭没落,从前母族的亲戚就更少往来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徐氏笑得也有些僵硬,拘谨道:“表姐她去得早,那时候念着避嫌的缘故,一直不曾好生照拂娘娘,现如今娘娘长大了,蒙娘娘不弃,臣妾真是惭愧得很。”
听她提起往事,朝颜淡淡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表姨能有这份心意,本宫欣怀之至。”
几人客套地寒暄几句,朝颜照例赏了徐氏几样珠翠首饰,徐氏母女借机表示忠心,探询着朝颜的意思,朝颜温和地道:“都是一家亲戚,本就该亲厚些。日后在宫中,姐妹之间本该相互扶持。”
徐氏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下,赶忙附和称是,喜孜孜领着女儿谢恩告退。
当夜梁荣华就抬了正三品婕妤。夜飒又赏了左仆射良田八百顷,加封左仆射昌安侯。
朝颜定然明白夜飒的用意,如今自己风头太盛,难免遭人嫉恨。他便抬高杨婕妤的地位,借着徐氏这一层关系替朝颜拉拢左仆射,在朝中为她培植支持的势力。将来有事时,朝中才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朝颜梳着头发,默默琢磨着现今的局势,忽而侧首笑问:“先前不是准备赏的梁澄的女儿昭仪么?怎么又降成婕妤了?”
夜飒正在书案前看折子,头也不抬地道:“老鹰吃得太饱就会飞走,过早让它吃饱,以后还会乖乖听你话么?”
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凛冽,朝颜默默看在眼底,只问:“夜飒,若有一天你对我厌了倦了,我于你再无价值,你也会杀了我么?”
夜飒这才抬起脸,眼神慢慢变了,由诧异变成玩味,从平静变成幽深,“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朕不许你胡思乱想。”
他说话的神色是极认真的,朝颜却一点也不愿相信,眼前此时浮现的是当年十岁的夜飒一手将威胁到自己世子之位的嫡亲弟弟推去湖里淹死时,脸上暴戾而自私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