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局势变得越来越严峻,勾结藩王谋逆的矛头直逼夜羲,到了四月,廷尉司日日来提人审讯,上阳宫外被军士团团包围,京师廷尉决裁即将下发,夜羲与朝颜俨然已成重犯,每日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监视。上阳宫里,人人自危,所有宫人都在窃窃私语,商量着是否要尽快为两位主子准备后事。

黄昏时,才刚打发走了廷尉司来问话的人,朝颜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夜羲独自在书案前写写划划。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极快地抬起脸,不着痕迹地将正在书写的纸笺放进书页里盖住,微笑问:“廷尉司的人走了?”

朝颜走了上前,故作轻松地道:“没事,不过例行公事问问话罢了。”

夜羲便微笑点头,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下午看到院子里我们从前种的牵牛花开了,紫的,白的,粉的,都有,很漂亮。你看到了吗?”

朝颜一怔,笑了笑道:“倒是没有在意。”

“不急,它每天都会开的,明天天亮了咱们再去看。”夜羲一脸平和的沉静,伸手拂开她耳边乱发。

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朝颜想起刚才廷尉司的人临走时她隐约听到的谈话,处置她与夜羲的赦令不日就会下发。周朝律例,谋逆者死,男赐匕首,女赐白绫。几日之后,他与她都将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获罪死去。

“在想什么呢?”夜羲的话惊断了她的思绪,朝颜回过神,轻轻吸了吸鼻子,“我还能想什么呀!”她抬起脸,望向外面雨后的夜空,“你看,又是十五了,今晚的月亮真圆。”

夜羲也抬头望去,慢慢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安静坐了一会,大祸将至,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事,却谁都不再轻易开口提及。终于还是朝颜先倦了,她抬头看他,突然伸手死死攥紧了他的衣袖,连掩饰地力气也没有,眼泪顺着脸颊忽然就滑落下来。

夜羲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无奈叹笑,“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忽然想哭。”朝颜忙擦了眼角的泪光,强笑道:“记得从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今后的日子不会再是我一个人独自承受,若痛,我们可以一起痛,挨,可以一起挨。哪怕是死。”

夜羲摇头道:“别说这种话,和我一起死不值得。”

朝颜主动拥住他,将脸轻轻贴紧他的胸口,“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我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若你也走了,我就又是孤伶伶一个人了。”

“与值得爱的人,相濡以沫 ,与不值得爱的人 ,只能相忘于江湖。朝颜,你我还是相忘于江湖吧。因为——”夜羲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心里,朝颜便也看着他,意外的发现他的眼里此刻有一种奇怪的光芒,一点一点从那最深处蔓延而出。他却将朝颜从怀里推开,摇头说:“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也不值得你爱。”

她的神色忽然迷茫起来,怔怔望着他,“真的是从来都没有吗?”

“没有。”他依然摇头,“我从来……从来没有爱过你。”

她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我明白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