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朝歌搀着病愈的杨太后一路忽然来了柏梁殿,却见宫墙角落里一个小宫女在那里站着,见杨太后和皇后来了,立马变了脸色,转身就往回跑。
“站住!”朝歌一眼认出是未央宫的人,当即喝住他。那宫女只装未听见,撒腿跑得更快,杨太后气得大怒,扬手朝随同的内官吩咐:“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捉回来!再把这院子里里外外给我封死了,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闯进来!”说罢拂袖就往里头行去。
芳辰正低头出来,一见皇后搀着一脸阴沉的杨太后,骤觉不妙。
不待她折回身遣人往未央宫报信,杨太后已上前问:“你主子呢?”
芳辰低道:“刚吃过药,这会正歇着。”
朝歌蹙眉呵斥:“杵着做什么?还有胆子把太后拦在门口不成?”
杨太后再不理会,径直进了内殿,朝颜已立在门口迎候,一头散着的墨发衬得一张脸苍白得没半点血色。一股极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二人之间流转,杨太后轻咳了几声,指节攥紧手中的绢帕,这才走了过去,亦是一笑,“你身子这几日可见好了?”
朝颜低下脸,声音辨不出情绪:“谢太后眷顾,已好得多了。”
“那便好。”杨太后定了定神,缓缓道:“哀家今日也就开门见山了,皇帝虽先跟哀家求了情,要哀家宽恕你们,当时哀家是答应了,可如今你们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做出这等丑事,就算哀家容得下你们,姬氏列祖列宗,天下舆论也必然容不下你们。”
朝颜又是一笑,“那今日太后驾临,想必是心中已有决断了?”
“一个帝王,最忌的就是传出这等败俗之事,他会是个好皇帝,哀家也不希望有人挡着他的路,绊了他的脚,更不会允许百年之后他被史官记上一笔秽乱宫闱的恶名。哪怕他今后要因此恨死哀家,哀家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毁在一个女人手上!”
芳辰和串珠吓得变了脸色,齐刷刷跪地不住磕头求道:“太后开恩,娘娘腹中还怀着皇上的骨肉,那是您的亲孙啊……求太后开恩……”
“满口胡言!”杨太后厌恶地看她二人一眼,“把这两个贱婢的嘴巴给哀家塞住!”
内官拖着串珠和芳辰下了去,这边朝歌瞧着,迅速一个挥手,宫女已经端着托盘上前,上面琉璃酒杯里盛满了晶莹如琥珀的酒液,潋滟生香。
朝颜瞧了药碗一眼,深深叩拜,又再磕了一个头,“太后要什么都可以,只求您不要为难我的丈夫,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请你务必留他一命。”
太后将酒杯往前递了几分:“你放心,无论如何,你到底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叫了哀家这么多年的表舅母,若是听话把这酒喝了,哀家还可保全你生后的名声。你若不喝,也不要逼哀家动手。”
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挽了袖子迅速上前,只待朝颜反应。
未央宫,夜飒坐于案前,提笔凝神听着群臣论政。
半响,他的手指猛地抖了一下,险些连笔也握不住,心忽然空空的,仿佛猛然之间失去了一样极紧要的东西。底下的大臣朗声禀完,却见龙座上的帝皇此刻毫无反应,只以为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忙试探着问:“皇上?皇上?”
夜飒这才回过神,只颔首:“朕听着,你继续。”
殿门外一太监从角落里匆匆上前,朝四德一番附耳,四德一听,脸色立时变了,四德恭着身匆匆上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硬着头皮低声朝夜飒附耳禀了。
夜飒本还庄肃的神色,瞬即之间僵住,只觉着耳边一阵嗡嗡乱响。
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寂静了。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动也动不了。
群臣面面相觑,眼见着皇帝如失了魂一般倏地站起身,桌上一大撂奏折文书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落了一地。外面天色已经渐黑。他从未央宫奔出来,步辇也不叫,慌乱无章地徒步朝柏梁殿的方向跑。
一步、两步……深宫漫长的宫墙被他一步步飞快甩在了后面,穿过永巷,入了柏梁殿的大门,不远处的殿门已经很近了,门口的几个太监试图去拦他,被他抬腿就是几脚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