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一夜,陌生人的温暖(9)

“我,破产了!”他淡定地说。我望着他,晴天霹雳,万道春雷。

老秃在行业里一直都挺不错,他是个喜欢做正当生意的人,可是有时候难免会有不得已的地方。第三年的时候,因为老秃遇见了一个超级能喝的客户,男的,谈的是笔大买卖,整个中江花园的房产建材老板。老秃被灌醉了。客户趁机摸了我腰一下,我尖叫起来,这一叫就把老秃叫清醒了。从那以后老秃天天练酒量,我再没被吃过一次豆腐,大家都说老秃把我当老婆一样护着,其实只有我和老秃明白,他待我像女儿,是左手右将,他带我认识了职场认识了圈子认识了社会。我也会报答他,三天三夜通宵不眠做策划,想设计,报估价,收集资料,我帮他接下了中江花园那个楼盘。那个CASE足够他赚下小半生的钱,可是我没找老秃要过一毛钱的奖金。

他对我是有愧疚的。

他总说我跟了他三年,连个恋爱都不谈,跑东跑西,青春年少的硬是熬成了个黄脸婆。

现在他告诉我他破产了,我有点无所适从,甚至有点抓狂,还有点茫然。

破产,那意味什么?裁员?合并?被吞?倒闭?一时间我的脑袋里到处是问号。老秃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公司今年效益一直不好,远景那个Case一直在亏,我最后一搏,把所有的资金都投进去了,现在投资商跑了,建筑队停工了,钱是拿不回了,公司不得不倒闭啊。”

我呆呆的,仿佛做梦。

提着包,走在湘江大道上,耳边呼呼的全是老秃的话,他说,公司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要是我第一个申请辞职,那么对找工作就很好,还可以保留好几年的经验,等公司真的宣布倒闭的时候我再走,自是难得再寻高就。

老秃的话有理,他叫我不要声张。现在立刻就辞职吧。

我相信了他,于是我真的第一个就填了辞职报告,背着我的文件,我的咖啡杯,我的热宝,我的云南茶叶,还有我的仙人掌钻进了出租车。

忽然之间,我又后悔了,我想我应该去挤一块钱的公交车,对一个失业青年来说,出租车实在是太昂贵了!

掏出手机,我不知道给谁打电话,第一个应该告诉谁,我失业了。回长沙之后,我开手机,除了我妈跟阳小羊给我打过俩电话,谁都没有打给我,我发现我消失了还真不算件天大的事,那么如果我死了呢?

我不敢给我妈打电话,不敢告诉她我失业了,这比失恋来得恐怖。失恋了还可以继续活着,可是失业了那就只能去死了。我妈带大我不容易,一个才一米四八的女人单枪匹马十多年,独自把我养大。我八岁不满,我爸就高血压去世,我刚上小学我妈就下岗,我小学六年级她在大厦帮人搞卫生,三十三层的高楼,她一层一层提着桶子拿着拖把这样拖下来。我读初中,她就在离家很远的幼儿园做生活老师,拿四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啥都不舍得买,全补我学费里了,初三的时候我妈还在私人开的干洗店待过,那年过年生意不好,老板开不出工资,只拿了一百块给我和我妈买了件新衣,我妈转眼就把新衣卖了,给我炖了只鸡。不过那都是些苦日子,到高中时候就好很多了,她去商场做销售,经常为了守生意起早贪黑,不过她脸上开始笑出花来,因为有了业绩就有提成,有时候她会很开心地拉着我去专卖店买学生名牌,我第一次穿美特斯邦威真是兴奋了好一阵子。不像现在刷七千七的衣服,眼都不眨一下。日子就是那时候开始变得好起来的,我大学毕业后,我妈就再不每天都像打仗似的过日子了,老太太其实懂得享受,我不在家,她就一个人出去旅游呢,回来还兴致勃勃跟我说桂林的水,阳朔的街,手舞足蹈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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