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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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带弟弟匆匆飞往法国,住在医院接受医治。

年幼的弟弟习惯蜷缩在姐姐的怀抱里,一声不吭。

对于他来说,姐姐就是一切,是他的山。

安然害怕弟弟的沉默,一路拼命找话让他开口。

年幼的弟弟总是眼神清凉,一脸无处可依。安然每每细细端详弟弟,总是心疼得要裂开。

她总是想要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弟弟,小时候发过的誓她永远忘不掉:要让妈妈和弟弟幸福,吃再多的苦也无所谓。

在弟弟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安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闲。

从小至大,她一直被生活的问题追赶着,跑得慢一点就有蒙头一棍的危险。现在,她已经没有能力解决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储备能量为问题的解决做准备,因为一切的问题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她反倒释然了。

她观察到医院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日日有人被死亡带离人世,日日有人迎来新生。

生命的来去是如此简单和突然,她开始深刻地体味到人生的有限。

人不过是来这世上走一个过场,爱一场,恨一场,苦一场,然后,哭一场,恩仇全免。想一想,真的毫无意义。而死生由命,富贵也是在天。

争和不争最后的结果能有什么不同?老天给你多少就是多少,要争也争不过来。

这个顿悟减轻了她的焦虑,在那样一个特别的环境中,她竟然真的安心了。

未知死,焉知生?她看到了生命的边界,开始倒着看人生。

之后,电视台开始日日打电话来,催她回去解决问题,开始是劝说,言辞越来越严厉,安然不能脱身,索性冷静地说出三个字:我辞职。

于是,电话安静了下来。

她已经无所畏惧,身经百战后,还能坏到怎样?最坏的已经发生。

丈夫丢了,工作丢了,还欠了一笔也许卖身都无法偿清的债务,弟弟还躺在病床上,安然拼命挣扎了这么些年,生活还是没有放过折磨她的机会。

这些天,她总是习惯着灰白的衬衫,牛仔裤,长发披散,不施粉黛,整个人如同清修。

她开始养成习惯,每逢黄昏,一个人坐在草坪上看日落。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注意到时间是这样流走的,突然有所觉悟,人活在世上,不过是一种心情,其他的,原来并不重要。而这个,人其实是可以掌握的。

她突然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至少,妈妈和弟弟都在的,至少,现在没有人来逼她。

日日这样发呆两小时,幻觉重生,总是看见一双眼睛,叫她吃惊。

那是钟子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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