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1月27日,美国、南北越南及越南南方共和临时革命政府在巴黎共同签署了《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美国本该“光荣撤退”,结果协定成了一纸空文,越南战争为此又延续了两年之久。
那年夏天,一位少年赴美短期留学,选修语言。
即将首次踏上美国的土地,少年不禁满怀憧憬。然而,羽田机场的离境通道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不得不和同行的伙伴分开,孤零零地朝着外国人专用的离境通道走去。
“为什么就你和别人不一样呢?”
一位朋友喊道,少年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在当时,日本人和外国人的通道是分开的。
对正义来说,侨居日本的现实平时几乎不用放在心上,但这一瞬间却让他骤然惊觉。
怀着远大理想正要奔赴美国,却被这样的小事坏了心情,真是扫兴。
一进机舱,兴奋不已的同伴们还在欢呼雀跃,正义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呼呼大睡起来,他的情绪转换很快。
“啊,睡得真舒服。”
飞机不久抵达旧金山机场。
仰望蓝天,加利福尼亚上方晴空万里、一望无垠,和日本的天空完全不一样。
正义深吸了一口气。
赶走了初次踏上外国土地的紧张,因为时差颠倒而昏昏沉沉的大脑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羽田机场离境通道那屈辱的一幕早已抛到脑后。
语言研修课程是借用知名学府——加利福尼亚大学(UC)伯克利分校的教室授课的。
L和R的发音很难读准,在日本耳熟能详的单词用英语就是念不好。
就拿“麦当劳”来说,听着完全就像是另一个词,按照日语的念法,美国人是听不懂的。
虽说日后在全世界出席会议、在大庭广众中发表英语演讲,但那时孙正义的英语水平还不过如此,老师不得不多次校正他的发音。
那段时期,侨居美国的第三代日裔大桥·比科特老师虽然不是正义的班主任,但对他关爱有加。
除了上课,正义还走访旧金山市,游览尤塞米堤谷国家公园、大峡谷国家公园等名胜。但是比起观光来,购物中心和高速公路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好壮观呀!我想对美国再多一些了解。”
这样一想,自身的那些烦恼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20世纪70年代,伯克利分校掀起了反对越战的各种示威活动。然而,在学术层面,该校也涌现出多位诺贝尔奖获奖学者,是全美屈指可数的名牌大学之一。
一天的授课结束后,正义会和同伴漫步校园。
不知从哪里传来学生激昂演说的声音,也能看到敲着大鼓的青年,甚至还有躺在草坪上、半裸着上半身看书的女生,大家都是那么自得其乐,享受美好的校园生活。
经过主图书馆,可以听到从萨瑟塔传来的钟声。萨瑟塔可是伯克利分校的标志性建筑,即便在校内迷了路,只要以塔为参照物,准能找对方向。
在校内可以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肤色和年龄也各不相同。美国是个人种集合的大熔炉,虽说在教材上读到过类似评论,但实际一看,还是被这样的气势所压倒。正在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一个身高体壮的男士向正义搭话。
到底他在说些什么?完全不知所云,只知道怎么听都不像是英语。那人穿了条红黄蓝三色相间的花衬衫、头上包了块像布一样的东西,费力地向正义说着些什么。
只要身处校园,人人都是朋友,彼此可以随意交谈,这就是美国大学的风格。
完全不必在意国籍,这里只有人与人的邂逅。
正义张开双臂,穿过萨瑟门,勇气也涌上心头。
他暗暗欣喜:美国虽然卷入越战的漩涡,但是能来到这样的国家真是太好了!
四周语言研修结束,正义回到了日本,脸已经晒得黝黑。
他说:“我不想念高中了。”
此言一出,自然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
“这也太早了!”亲戚劝告他说,“好不容易才上的学,怎么说也得毕业吧?”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是韩国人,就算大学毕业也很难被日本人接受。”正义早有觉悟。
“如果在美国有所成就,就能得到日本社会的认可。”他的头脑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人生苦短,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想想伯克利校园上空,美国的蓝天是那么辽阔,前所未见。
“人生短暂,正因如此,更要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想想萨瑟塔前、主图书馆的入口处,学生们惜时如金,连等待开馆的时间都抓紧学习。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美国人一样相信未来、朝着自己的目标挺进呢?
“因为想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所以我才那么迫切地想去美国。”
班主任阿部逸郎表示,至少等九月份体育节结束后再退学。
“谢谢您,老师。”
老师是想给我的高中生活留下美好回忆,想到这分温情,正义热泪盈眶,但是他拼命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是母亲倒为他落泪了,她担心儿子一去不返:“你这一去美国就不回来了,不是吗?”
正义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性格,但他的心底何尝没有烦恼,况且那时父亲刚吐了血。
“丢下患病的父亲不管,只想着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呢?”
“你不知道妈妈一个人有多孤单吗?”
“这个家眼下正是困难时期,你还打算一个人去美国?”
正义体会到了坂本龙马的心境。
对保守的土佐藩彻底绝望后,龙马毅然决然选择脱藩1。脱藩在当时是大逆不道之罪,亲人、朋友也会受到牵连。即便如此,他依然义无反顾。
现在对美国之行心存疑虑的话,就没法开拓道路。为了大义,有时难免要让他人流泪。
希望有朝一日能回报家人的深情厚爱吧,如今唯有向着新天地大步迈进。
虽然出国的决定遭到亲人的一致反对,但最先支持正义的人却是卧病在床的父亲三宪,那时他因为十二指肠破裂而被送进医院。
“一年回来一次,要和东方女人结婚。”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只提了这两点要求。
挂念着父亲,正义的眼睛凝视着远方。
当时,世界正处在混沌之中。
第四次中东战争打响,石油危机爆发,日本也掀起了卫生纸的抢购狂潮,物价急剧上涨。
激进派行为更加偏激,在加利福尼亚还爆发了轰动一时的绑架
1 日本武士除了直属将军外,都是各藩(相当于中国各省)藩主的手下。脱藩就是脱离藩主的领导,相当于背叛行为。事件,传媒大亨赫斯特的千金帕蒂在伯克利的家中被人拐走。
1974年2月,正义即将踏上加利福尼亚之旅。
久留米大学附属高中的同学前来送行,他们在市内的石桥体育中心为正义举办了送行会。
“加油啊!”
他们纷纷送上果汁和点心,为正义的前途祝福,最后大家一起唱起了日剧《青年们》的同名主题歌。
歌词里有这么句话,“你要离开吗?即便是这样……”唱到这里的时候,正义不禁热泪盈眶。
家人都到福冈机场为他送行。
“一定要回来啊。”抚摸着儿子的背,母亲泪如雨下。
“一言为定。”正义故意冷冷地回答道。
飞机一起飞,各种回忆在脑海中此起彼伏。然而,无论何时都不能沉溺于伤感之中。
位于旧金山郊外的圣名学院是于1868年创立的罗马教会学校,以护理学和经济学等出名。校内有一所英语学校(ELS),正义就在那里开始刻苦学习英语。
他坚决不说日语,就算别人问他“你是日本人?”也还是用英语回答,因此他的英语水平渐渐有所提高。
沿着校内长长的石梯走到顶是教堂的阳台,如果天晴,可以远眺里奇蒙德桥、金门大桥、海湾大桥和圣马特桥。
远方是聚集众多高科技企业的硅谷。那时的正义还不可能意识到,日后正是硅谷决定了他的命运。
再远一些就是太平洋,而大洋的彼岸就是日本了。
正义想起在日本立下的雄心壮志:“做一名企业家”。
“我要夺取天下!”
7个月后,1974年9月,正义来到与旧金山南部相邻的戴利城,成为该市塞拉蒙特高中(四年制)的二年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