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忍箱(3)

阿岛的头发被烧焦了,烫伤的脸颊涨得鲜红,可她还是强忍着痛楚,让周围人先救阿茑。阿茑的头上鲜血直流,脚上好像也受伤了,双腿无力地垂下。

“娘亲!”

阿驹一声大喊,扑向母亲,可阿茑却没有回应。呼啸的北风让火势越发猛烈。阿茑被人抱到了担架上,脸色惨白,比四处飞散的灰烬更甚。

然而,奄奄一息的阿茑,却用双臂紧紧抱着些什么,谁都无法掰开她的手。

“娘亲究竟拿着什么啊?”

阿驹凑近母亲的担架,在嘈杂的喊声与密集的手臂与身体之间,瞥见了母亲怀中的东西。那东西包了一层包裹布,看起来好像是个箱子—一个黑色漆皮的小信箱。

—箱子!

阿驹忽然想起,清兵卫舍命冲回火场时,念叨的也是“箱子”。他好像说—没错,好像是“堪忍箱”这几个字。

—爷爷呢?

清兵卫一直没能逃出火场。等了又等,还是不见踪影。

最终,他还是没能获救。

火里逃生的近江屋一行人,姑且转移到了位于根岸[ 东京都台东区地名。

]的“宿舍”。这个宿舍和近江屋本家一样,都不是很大,有亲戚可以投靠的男佣们都各自找到了住处,准备等店铺重建好了再回来,于是宿舍里住的都是些女眷。

女佣总管阿岛,自己的四肢都被严重烧伤了,可还是在宿舍男佣久次郎的帮助下,照顾阿茑和阿驹的起居生活。阿岛总是不离阿茑半步,就连睡觉时都是如此,也不让其他人接近阿茑。

火灾之后,阿茑一直没有苏醒。医生说,她吸进了太多浓烟,又被倒下的柱子打中了头,伤得很重。医生遗憾地表示,烧伤和脚伤会慢慢痊愈,可她究竟何时才会苏醒,谁也说不准。

“你要尽可能多陪陪你母亲,多和她说说话。她虽然睁不开眼睛,可说不定能听见你在说什么。”

阿驹听从医生的建议,每天要去母亲卧室好几回,跟她说好多话。阿茑脸色苍白,憔悴不已,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半个下巴总是埋在被子里。

阿驹拼命与母亲“交谈”—今天早上看到野兔啦,久次郎给我买团子吃啦,根岸好像比本所冷啊—可每次“交谈”,最后都会让阿驹泣不成声。阿岛开始还会拍拍阿驹的背,安慰安慰她,但最后她自己也会眼泪汪汪。

近江屋的火灾成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大火,二十来人丧生火海,下落不明的清兵卫是否安好,也是无从得知。阿驹他们原本还抱有一线希望。然而火灾发生后第六天,掌柜八助来到了宿舍,穿着一件袖长极不合身的衣服,明显就是借来的。他说昨晚人们在瓦砾下发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极有可能就是老爷的—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清兵卫死了,阿茑又是那副模样,近江屋以后可怎么办啊……八助愁容满面,长叹一口气。

“掌柜的,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呢?!”阿岛激动地说道。

阿岛、八助、阿驹三人围坐在阿茑枕边的火盆旁。窗外飘起了雪花,寂静无声。

“可是……”

“你要带头重建近江屋才是啊!少夫人总有一天会醒的,一定会的……”

“我一个人担子太重了,还是拜托淀桥那边……”

青梅街道淀桥也有一家糖果店,算是近江屋的亲戚。那家店的当家,是已故的清兵卫的表哥。这家人生了三个儿子,香火鼎盛,他们说不定会出手相助。

可阿岛却表示强烈反对。

“掌柜!那样的话,近江屋一定会被淀桥抢了去的!你明知道淀桥的老板有多奸诈……”

阿岛拉着阿驹,笑着说道:

“咱们还有小姐呢!好在近江屋做的是糖果生意,不是酒肉生意。再过个四五年,咱们小姐就能当家做主了,撑起一家店不成问题,只要掌柜的你好好辅佐小姐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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