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汪老笑着说:“你是小车子吧,找我有事?”
车树声连激动带感谢,一气就将秦西岳还有河阳的事儿说了。汪老沉默半天,道:“这事我刚刚听说,不过还不知道西岳被停了职。这样吧,你跟西岳说一声,叫他不要着急,先休息几天,等我把这事弄清楚了,再跟他联系。”车树声赶忙说是,嗯了半天,才记起应该先问候一下汪老的身体,还有家人。可是还没等他问,汪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车子,你那边工作开展得怎样?我怎么听说,腾格里的沙化速度越来越快,胡杨河流域都要断水了,这可很危险啊。”
一句话问得,车树声就给哑住了。
汪老也没逼他在电话里汇报,听他回答得有些迟疑,就说:“告诉西岳,过些日子,我会去银州看他的,顺便还要跟他谈谈胡杨河流域的事。”
通完电话,车树声这心里,就着实子激动不已了。
“汪老……他在电话里没批我吧?”过了半天,秦西岳又问。
“没,没,他让你好好休息呢,说……”
“说什么?”
“汪老说,过段日子,他会到银州来,专程看望你。”
“他真的要来?”秦西岳也被这个消息鼓舞了。
医院里的风景真是优美,仿佛世外桃源,车子刚一驶进医院大门,秦西岳便看见等候在楼下的江医生的身影。
江医生六十多岁了,比他还要大几岁,可欣刚犯病那会儿,她还在岗上,这些年,她算是医院返聘的。几个人一阵忙,将可欣抬到了楼上。简单问了些情况,江医生让护士们把可欣带进了治疗室。
那个年轻的研究生留在江医生办公室里,听候随时叫唤,车树声不知跑哪儿接电话去了,车上他的手机就一直响,大约是怕秦西岳烦,没敢接。秦西岳知道治疗得好长一阵时间,他心里乱,等不住,索性走出来,沿着楼里的长廊,往可欣曾经住院的那边去。
医院里有点静,精神康复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一般人的想象中,这儿可能乱得一塌糊涂,但事实上,它却比一般的医院要安静得多。九月的骄阳下,院子里的鲜花安静地盛开着,医院楼前有一块很为开阔的园子,里面除了种着土豆、蔬菜,多的,就是各色鲜花。这些花有一半秦西岳叫不上名字,也很少在别处看到。它们有些在三五月开,有些,要等到七八月。秦西岳的印象里,这儿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医院能用鲜花来装点病人们的世界,曾经令秦西岳非常感动。可欣以前住院的时候,他最喜欢带着可欣去那片园子,他喜欢将那些碎小的花朵采撷下来,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可欣脖子里。为此江医生训过他,说这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采撷的。秦西岳傻傻地说:“花能给可欣带来灵感,带来福气,你就让我采几朵吧。”江医生笑笑,难得遇上这么天真烂漫的老男人,便也温和地跟花工说:“让他采吧,别踩坏了园子就行。”
尽管可欣离开医院已经很久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片花叶,每一寸空气,他都那么熟悉,那么留有印象。好像,这些年,可欣是回家了,可却把他落在了这里。有些东西,是不能种进记忆的,种进了,就再也抹不掉。秦西岳有些恍然,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当初执意要带走可欣,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在长廊的另一头停下来,目光,痴痴地盯着墙那头的住院部。跟这边的园子比起来,那边又是另一个世界,那边才是病人生活的地方,也是病人康复的地方。那边的空气跟这边迥然不同,那边的花草也跟这边迥然不同。如果说,这边带了某种世外桃源般的超然感、空灵感,那边,就有些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