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事(1)

幼  年

我在二十年代试写的自传《安全保护证》中,分析了构成我生活的种种情况。遗憾的是那本书被当时流行的一种通病——毫无必要的造作——给糟蹋了。本篇随笔难于回避某些赘述,但,我尽力不重复。

1890年俄历1月29日我出生在莫斯科市军械胡同雷仁的楼房里。楼的对面是个神学院。不知为什么我竟会记得秋天跟奶娘在神学院花园里散步的情景。堆积着落叶的泥泞小路,一个个池塘,一座座土堆,刷了色的叉形路障,吵吵闹闹的学生们在课间大休息时的游戏与斗殴。

神学院大门面对着一栋二层的石头楼房和一个能给马车夫们准备的院落。我们家就住在大门洞的上边,也就是大门的拱顶上。

幼年的感受是由各种惊恐和赞叹的因素组成的。这种感受像童话般绚丽,它们集中在两个中心形象上。这两个形象主宰了一切,又把一切联成一体。一个形象是马车街上摆在各家车行里的标本熊;另一个是善良的巨人,此人后背微驼,头发蓬松,说话声音低哑,他是出版商彼康恰洛夫斯基①,还有他的家,还有挂在他家中的谢罗夫②、弗鲁别利③、家父以及瓦斯涅佐夫兄弟④用铅笔、钢笔和水墨画的画。

① 彼康恰洛夫斯基(1875—1956),俄罗斯画家,后成为苏联美术研究院院士。

② 瓦,谢罗夫(1865—1911),俄罗斯画家。

③ 米弗鲁别利(1856—1910),俄罗斯画家。

④ 维瓦斯涅佐夫:(1848—1926)与阿瓦斯涅佐夫(1856—1933),兄弟二人皆为俄罗斯画家。

特维尔斯卡亚—雅莫斯卡亚街、特鲁巴街、茨维特诺依林荫路旁的胡同——这是令人最不放心的地方。时不时就有人拉住你的手。有些事我不应当知道,有些话我不应当听见。不过保姆们和奶娘们都不甘寂寞,所以我们就常常会来到这花花绿绿的人群中间。一到中午,骑马的宪兵们便在军旗兵营的露天操场上操练。

与叫花子、女香客来往,与社会渣滓及他们的遭遇为邻,还有附近的林荫路上的歇斯底里的现象,这一切使我过早地产生了对妇女的胆战心惊的、无以名状的、终生难忘的怜悯;对双亲的怜悯我更是无法忍受,因为他们要先我而死,并且为了使他们能摆脱地狱之苦,我必须完成某种极其光明的、空前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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