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陆曼,她亦是一个人。寒冬腊月,她却也不觉得冷,穿了件金缕丝橘红色露臂旗袍,外头披了件流苏短罩衫,乌黑的长发烫成大波浪,嘴巴依旧涂得红艳艳的。她手里提了只牛皮小手袋,双臂横抱在胸前,柳眉一挑,笑吟吟地望着沈清泽。
沈清泽的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欢愉,沉声道:“陆小姐,这么晚了你不回家还在街上做什么?”
陆曼倒似一点也瞧不见他的不快,照样笑得眼儿媚:“清泽,还那么生疏唤‘陆小姐’么?你瞧,我这不是在等你嘛!”
沈清泽眯了眯眼,冷笑道:“我与你有约么?况且,上回我已经同你说得清清楚楚,你陆曼爱出风头兴风作浪,我沈清泽可不想让人误会!”
陆曼眼波流转,向前跨了几步,脸挨着沈清泽,伸手把玩他衣襟的纽扣,抬眼笑道:“误会?就是那楚家二小姐么?”她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她有我美么?”沈清泽冷眼看着她,也不曾动,想看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天色昏暗,黑漆漆的,看不清沈清泽的表情,陆曼却以为他是默许,手指更加大胆地滑上沈清泽的脸,贴近道:“三少,你我认识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曼儿的心么?三少,你让我跟了你吧,我可以不要什么名分,不和楚幽芷争……”说着便欲凑上沈清泽的唇。
沈清泽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扯下她的手,厉声道:“陆曼,你还真以为你是万人迷么?你不要得寸进尺!”
原本陆曼还在心中暗暗窃喜,以为鱼儿就要上钩了,哪知沈清泽会这么厉声呵斥,不禁一阵错愕。转瞬她又赶忙娇声委屈道:“呀!三少,你捏疼我了……”沈清泽冷冷道:“捏疼你?哼,你记住,不要再来纠缠不清!尤其不许去找幽芷搬弄是非!你听见没有?”
陆曼这才晓得他是真的动怒了,忙应道:“不会了不会了。三少,你快松开我……疼……”陆曼只觉得手骨头像要被碾碎一般,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沈清泽“哼”了一声,刚欲放开,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草丛里的一个模糊的人影,那边还有什么正在闪光。他心下一惊,大怒吼道:“好你个陆曼,你是有备而来?!竟然还带报社的人来拍照?”他眸光骤然更冷,那神情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吓得陆曼脸色刷白,手骨更是痛得她眼泪直流。她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不敢了……求求你快松开我……”
沈清泽大步流星一下子跨到那拍照人的面前,那人还不曾完全反应过来,沈清泽已经一把夺过相机,使劲向地上一摔,相机瞬间四分五裂。那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沈清泽还在气头上,又用力地踩了好几脚。
他喘着粗气,转过身来,似一头发怒的狮子,厉声吼道:“我再警告你陆曼,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许去招惹幽芷!否则,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说罢,沈清泽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陆曼还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有爱、有怨,也有恨。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她想攀附上沈清泽确实也有抬高自己地位的原因,她不甘命运,不甘做一个周旋在男人中间的花瓶,等到红颜色衰再独自梦啼妆泪红阑干。她只是一个戏子,说好听叫做“电影明星”,其实不就是过去的戏子么,一样的卑微,一样的如同世间的一粒尘埃。
她也不想每天都这么戴着面具假假地笑,妩媚地笑,看似风华无限,然而个中滋味又有谁知?可是她必须这样做,为了生计,她必须这样。
她其实多么想有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
陆曼望着沈清泽已经远去模糊的身影,暗暗恨道,不会认输。
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