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23)

午饭后,幽兰按楚太太的嘱咐上街买些东西。

冬日的阳光到底是淡薄的,轻轻浅浅地拉开了影子。幽兰提着手袋,攥着写满物品的纸条,走在去南京路的路上。

忽然间,前头拐角处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幽兰屏住呼吸,再次踮脚向那个方向眺去,但却空无一人。她不可置信地向着那方向奔过去,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然而直到再也跑不动,依旧没再瞧见那个身影。但她确信她绝对看见了,看见了她时时刻刻挂念在心口的那个人,那个她始终没有把握会坚持到底的人——沈清瑜。可在他的右手臂,还挽着一个女子,似乎着一身鲜红的加厚旗袍,走得那般婀娜。

她恨恨地盯住前方,拼命压抑胸口的起伏。

拼命抿住唇,她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即使是现在,也还未到最后,她还不能哭。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有一回,她替沈清瑜整理衣物,忽然从他的洋装口袋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帕来,上头的香味她不曾用过,那手帕,自然也不是她的。

那一瞬,她就知晓了,那个男子,现下还不属于自己。

或者,根本不会。

她只是一个平凡人,但却又不是寻常的女子。她要的丈夫,她要的将来,都一定是因为爱。那个人可以一穷二白,可以无权无地位,可是他要爱她,一心一意地只爱她一个人。

她性子注定了她的爱必定要刚烈,她不接受委屈就全,不接受分成好几块的心。

可是,沈清瑜,怕不会是这么一个男子。

所以,在父亲与她和幽芷谈话的那一回,她什么也没有提。后来面对幽芷的问话,她也不曾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根本无言以答。

幽芷从来都不知道,有时候,自己有多么的羡慕她。

幽兰理了理衣领,慢慢地沿着原路返回。

明明没有风,她却觉得彻骨的寒。

该来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原本说好是按规矩土葬的,然而最后楚卓良开口,说现今是新时代了,就按那文明的做法火葬了吧。

火葬场是新近开的。习惯土葬的人毕竟占大多数,但既然这次确定了二太太是火葬,原本冷冷清清的火葬场一下子潮水般人涌。

幽芷着一身黑衣,胸前别了一朵白布花,一步一步地踏在父亲后头,然而每一步都似踏向虚无。自从那天知晓这个噩耗悲恸地不停流泪之后,幽芷再没有哭过,连一滴眼泪也没有。仿似全部的泪水都已然被抽干蒸发了,她只觉得双眼干涩得生疼,每眨一下都要花疼痛的力气。她告诉自己要坚强,每天跟在大太太和姐姐后头张罗料理着母亲的后事。她用心尽力地去做,做得那样认真仔细,就当做自己所能为母亲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幽芷跟着众人一起走着,恍恍惚惚中也不知道已经置身哪里,在进行哪一项仪式,又或者下面又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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