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
她方才听得清楚后来那男子对他的称呼。
她是知道三少的,那日三姨太与李家太太的话她都听见了。她起先只隐约猜到他定不是个寻常的角儿,却未料到竟是那沈家三少爷,如此玉堂金马的人物。尽管惊恐慌乱,她还是瞅着了他的模样。星目剑眉、修鼻,英气俊朗,当真是风流倜傥,青年才俊。而他的右手腕还在流血,一直淌到指尖。她暗忖,这必定是刚刚为了救她而擦伤的,轻轻咬咬唇,胸口有些酸胀,却又说不上来。
沈清泽再次问她:“你和谁一道进来的?”幽芷抬眼,正好对上他在阳光下跃金的眸子,慌忙闪躲开。她刚欲回答,便见幽兰和沈清瑜匆匆赶来,不禁欣喜唤道:“姐姐!”
沈清泽顺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见是清瑜,这才松开了她的臂膀,大声道:“二哥,你也不好好招待人家楚小姐,若是出了事,看你怎么收场。”沈清瑜笑言:“竟怪到我头上来了。若不是有人骑马,本来倒是挺安全的。”沈清泽也笑起来:“这么说来,横竖还都是我的错。”
幽兰忙上前拉住幽芷,左右察看,关切道:“芷儿,你没事吧?”幽芷努力挤出几丝笑容,摇了摇头,惊恐早已好了许多。幽兰有些迟疑,低声道:“你……芷儿,你怎么会……”但看这情形,多少有几分明了,便轻轻拥住幽芷,拍拍后背道:“没事了没事了。何况,还有三少呢。”
但不知为何,一听得“三少”,幽芷的心又隐隐突地一慌。
却说后头那女子随着马儿一颠一颠地到了跟前,也不顾周围的一圈人,娇声道:“呀,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聚在这儿?”
幽芷抬眼往声源处望去,正是刚才一瞥时看到的慢慢吞吞拽着缰绳的女子,一身女式裤装,仍坐在马背上。如此美丽,当真是不可方物:瓜子脸、柳叶黛眉、含情眼,一张娇艳红唇正笑得上扬。她双手微张,冲沈清泽亲热唤道:“清泽,快抱我下来。”沈清泽一听登时烦闷:“你自己下来。”那女子娇嗔道:“人家不敢嘛。”沈清泽皱眉,也不看她,道:“常德,你助她下来罢。”
待那女子款步走到前头,忽地大呼道:“呀,你手怎么了?”说着便欲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轻巧地躲避开。她倒也不曾觉得什么,仍是抬起头,冲何云山横目大声叫唤:“还站这儿做什么?快去叫医生呀!”何云山不买她的账,冷眼望着她。沈清泽不耐烦了:“大呼小叫做什么?”她愣了一愣,转瞬笑得柳眉微扬:“人家这是担心你嘛。”说罢便欲倚靠过来。
沈清泽并没有避开,只是冷冷说了句:“陆曼,你下午不是还要赶新戏么?左右也该回去了。”那女子闻声一僵,陡地抬首,似乎原本想辩些什么,见周围一行人都正看着她,只好嘟嘟嘴,口气悻然道:“那明儿你可得来看我呀!”沈清泽的目光早已游移到了别处,也没有接话。
幽兰早就认出了陆曼,而幽芷开始只觉得面善,这才知道,原是新近红起来的那个电影明星。
(4)
最终,沈清泽还是把手包扎了一下。幽芷低眉垂首,瞥着那醒目的白纱布,轻轻咬唇。
一行人最后一同去外头吃饭。幽芷原是不肯,但经不住姐姐的一番软语央求,左右还是被半推半央着去了。顾常德说要去吃西餐,沈清泽起先不语,默默凝视着楚幽芷娉婷的身影。一会儿忽然道,还是去吃中餐吧。
车子便驶到了聚香苑。
一进门,老板娘便眼尖地发现了他们,忙堆着笑迎上去,嘴皮儿一张一合:“哟,我说今儿怎么总觉得喜气呢,原来是二少和三少来了!”那女人脸抹得似白粉墙,一道胭脂条子从眼角一直横到耳鬓,嘴巴涂得红艳艳,一说话便折出道道粉褶子。
幽芷哪里见过这般不合宜的浓妆艳抹,不禁目瞪口呆。何云山注意到,笑笑说:“楚小姐,让你见笑了。聚香苑里菜色什么的都好,就这么点煞风景。”幽芷听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来,连颈子都慢慢转红。沈清瑜挽着幽兰的手,也揶揄道:“这老板娘倒自以为越发年轻了。”幽兰一心都系在沈清瑜身上,听着他的话莞尔一笑,哪里还顾得着旁的事。
幽芷极少外出聚餐,这次周围又多是生人,不免有些拘谨。沈清泽一路上都出乎意料的沉默,然而视线却甚少从幽芷身上移开。幽芷原本想坐姐姐旁边,未料,沈清泽忽然开口让她挨着他坐。他的语气总那样透着一股不容置喙,让她无法抗拒,微微犹豫后还是坐了过去,心中却有种奇异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不禁有些慌,有些怕。这样明显,旁的人倒是多少明了。
幽兰悄然俯在沈清瑜耳边低语:“三少……莫不是看上芷儿了?”清瑜望望那两人,没说什么,神情却是一目了然。
沈清泽端详着酒杯,举起问:“今天喝的是什么酒?”何云山回道:“这是米酒。”沈清泽一愣,蹙眉道:“米酒?怎么竟喝这个酒?”何云山笑言:“三少,这可是聚香苑独制不传的特色,入口香醇,也不易醉。”沈清泽闻罢,尝了一口,咂咂赞叹:“果真如此。”
不消一会儿,气氛便热络起来,一行人谈笑风生,聊天说地,但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外头关于陆曼同沈清泽的传闻。许是喝了些米酒,平日里又从不沾酒,幽芷的双颊微微透出一丝红晕,整个人也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