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全被他给看光了。
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她用来裹胸的那块布呢?
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一桶热水之上,尚冒着热气,旁边的竹凳上还有一盆水,已被血水染红了。想来方才那湿热的感觉就是这小丫头帮她在擦拭着身子,难怪她觉得忽凉忽热。
回首望了一眼那还在昏迷的小丫头,瞥见一块白的刺目的长布条,正是她的裹胸布,正被那小丫头压在身下。轻轻拨开她的身子,抽出那白布条,迅速缠上身,束好中衣,又成了原先平胸的那个她,这下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脑海中又浮现了景升那张脸,尤其是那个薄唇,一直都是在似笑非笑,她就郁结,手在不知不觉中抚上自己的嘴唇,有些微痛。
那个吻好像不是梦境……但好像真的能抵制住那种疼痛……
思及,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强装镇定,便开始到处找寻外衣。
一直收藏于身的那套银针和钱袋与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放在一起,收起银针与钱袋,当她抖开那套新衣正想穿上身,一时间,怔住了。
这是一件做工极为精致的女式裙衫,颜色也非常的好看,是她非常喜欢的那种素雅的水蓝色。上好的面料,一流的绣工,衣襟、袖口、腰带以及裙摆之处,都绣着幽雅的兰花,衣表还有银色的光芒时隐时现,那是银线所绣的暗纹。
除了这些,这件衣服最奇特之处,便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兰花似的幽雅芬芳。
在倚笑楼里,她见过,悦姨有一件,是一个客人送的。那客人说这样珍贵的衣裳,只在杭州的无双绣坊才有,一年最多也只能出几件而已。
因为这些衣服上所用的绣线与普通的绣线不同。
花正在怒放,花香最浓的时候,将新鲜的花朵采摘下,提取花液精华,将绣线浸入香气浓郁的花液之中,待绣线完全染上花香之后,才用以绣在这衣服之上,这样绣出的衣裳会留有花的香气,久久不散。
这样的衣裳自然也是千金难求。
望着这件素雅端庄却不过于华丽的衣裳,美仁抚了抚微微抽痛的太阳穴。
是,她是很想穿回女装。
这样的念头,从她离开萧山之后,她已经强烈地期盼了整整十年了。但是她穿了十多年的男装,一时间让她换回女装,她真的很难以适应,更何况,日后有很多事情将会变得很难办。
咬了咬唇,望着自己一身素色中衣,若是这样走出去,虽有些难堪,但总比穿了女装后,脱不下来的好,所以,她决定豁出去了。
转身放下那件衣裳,正瞥见那床上的被面,是那种深蓝色的棉布,灵光一动,一把撕开,整了一下,披在身上,腰间再以布带一束,上身遮住,下身也刚好及膝。
虽是丑了点,起码还算像个样子。
亭中,景升在等着她,这让她有些犹豫。
一想到昕大哥那句“天明之后,你依然还是明家的小姐”,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对他来说,一面是要杀他的凶手,一面是凶手之女,这就是他所谓的难言之隐。原来不愿她受到伤害,是这样的,因为他知道她将会两难。
两难?而今,让她扯进一场灭门之案的那幕后主使,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的亲生父亲与哥哥们。
何惧两难?
在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她愤怒,她悲哀,她无奈。所谓新仇加旧恨,无论再奢华、再安逸、再宠溺的日子,都无法抚平她心中的怒。
整件事也绝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最终还牵扯着一个人——“韩襄”。
悦姨到底是让她来杀人还是来救人?
她不明白悦姨让她来明家,不为报扏,甚至对圣经的事也绝口不提,那究竟是让她来做什么?
经过昨夜夷山之北那一战,她的面具在明家应该是完全被撕开了,她的处境也变得很微妙,不承认是“家人”那么便是敌人。这些事她真的不想去烦,更不想去插手,她只想顺顺利利地拿到那本圣经下卷,回到杭州,回到倚笑楼。
无缘无故地受了都桓的那一身内力,她只要情绪稍有波动,整个人都将难以控制。
如今,她什么都不可以往下深思。
思及,她的头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痛,唯有轻拍了拍太阳穴缓解疼痛。
所有事情弄得一团糟,最可恨的是,还有一个她最亲的亲人——怡素,还在扯着她的后腿。
她成了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就如昕大哥所说,天一亮,她依旧还是“明家的大小姐”。
路永远走不完,也永远得走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她挺起胸膛,迈出了屋门。
出了门,惊觉又是黄昏,她又睡了一天。
沿着竹廊曲迴,忽然间,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琴韵悠扬,铮铮琮琮,清澈宛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