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生活中淡淡的某一天,城市里不经意擦肩而过的脸。
——《那年夏天,宁静的海》
郑谐如约到杨蔚琪家做客,并带去一束花。
不是真的鲜花,而是一堆布做的粉嘟嘟的娃娃猪头扎成了花束形状;也不是鲜花店的大路货,而是花店主人自己一针针缝的。多年前他曾见和和亲手做过这样的一束布花送给母亲庆生,觉得有趣,印象深刻,如今见到有卖的,就顺手买了下来。
其实他并没有亲手送礼物给谁的习惯,觉得全身不自在。
杨蔚琪接到那份不算贵重的礼物时非常高兴,因为她就属猪,开门时可巧身上正系了一件有三只小猪贴布的围裙,用方巾包着头发,一副标准的家庭主妇状,只是拿铲子的动作不怎么对劲罢了。
“要帮忙吗?”
“不用。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吧,一会儿就好。”
杨蔚琪从厨房出来时,郑谐在看碟片。
他看片的样子很特别,捏着遥控器,将画面设成四倍速度,没有声音,只有快速跳过的字幕,而他看得并不专注。
杨蔚琪啧啧称奇,发现屏幕上播放的正是几天前她看过的《窈窕美眉》。
他正好看到结尾出现字幕,见她出来,将屏幕关掉,微叹一声。
杨蔚琪说:“这么圆满的片子,有什么好叹气的?”
“喜吗?我没觉得。”
“当然是喜,大团圆呢。你这样看片还真有专家审片的派头。能看明白吗?”
“一句台词一个镜头都没落下。”郑谐将碟片退出,重新放入包装盒,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人生如戏。”
“当然,所有艺术作品都源自生活。”
“我若是那女孩,我可永远都不回那男的身边,任他再怎么信誓旦旦。”郑谐说。
故事是多年前的美国校园偶像剧。校园王子跟朋友打赌去追求艺术系乖巧又另类的女生,事情败露,分手,合好,结局圆满。
杨蔚琪说:“这是男人与女人的思维区别吧?只要心是诚的,什么都好说。”
“怎么判断心诚不诚?信誉毁坏过一次的合作对象,就会永远被排除在我的合作范围之外,这是我的原则。因为有一次就难免会有第二次。”
“照你这样讲,犯过一次罪的人,就永远没改过的机会了,那全天下的犯人都判死刑好了。”说完这句话,杨蔚琪哑然失笑,“原来我们都有职业病啊。”
郑谐也客气地笑了笑,不再跟她争论。
杨蔚琪看了一会儿空洞洞的蓝屏,开玩笑地说:“我一直觉得人的理性与感性是有一个平衡比例的,但是你的比例显然和常人不太一样,你的理性力量太强大。”
郑谐说:“这样不好吗?理性强大可以避免犯错误。”
“你难道不觉得事事都在掌握中的人生很无趣吗?没有意外,也就没有惊喜。我猜你从小到大从没碰上过什么不如愿或者出乎意料的事情吧?”
郑谐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意外当然有,不如意也有。只是不多而已。人毕竟不能胜天。”
那顿饭的质量实在不怎么样。
杨蔚琪长了一副标致整齐的模样,做事利落干净,菜色看起来也很漂亮,但口味就没法恭维了。
郑谐耐心地一口口吃着,倒是杨蔚琪自己吃不下去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不用,除了咸一点硬一点外,倒也没什么不好。”
“出去吧,我吃不下了。”
“多可惜,你忙半天了。”
“没事,反正我做菜也只是为了好玩。”
最后到底开车去了他们常去的菜馆。
郑谐吃饭时又有被人注视的感觉。
他抬头环视一下周围,并没见到熟人。过了片刻,手机却响起,他接起,说了一句就挂掉。
杨蔚琪问:“有事?”
“不急。有位朋友,我一会儿过去打个招呼。”
他等杨蔚琪吃完了,才起身绕到饭店的另一区,在屏风后面看到岑世。
岑世很悠闲地坐着,像是等他很久了。见他走来,站起来,客气地点头,淡淡地微笑:“本该我过去,但您有同伴,我想不太方便。”
“岑先生这回在本市逗留的时间够久。”郑谐的表情比他更淡。
“我的朋友去度蜜月了,我替他照看一下生意。”
“朋友,还是合伙人?”
郑谐知道岑世所说的朋友是谁,他想确认接下来是否不得不与面前的这一位经常见面。
岑世笑了:“郑先生很希望与我合作吗?”
郑谐也笑笑:“你若要谈公事,就跟我秘书约时间,我们在办公室谈。”
岑世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一点也没变。”
“你却是变了不少。”
“那是自然。当年我是学生而你已是社会人,财大折人,势大压人。如今虽然你仍然高高而上,不过我们的距离却似乎小了不少,不是吗?”
“我说过,你若不服,以后可以来找我讨还。现在时候已经到了吗?”
岑世又笑了:“怎么可能?我巴结你都来不及。”他看一眼郑谐没有表情的脸,敛了笑容神色自若地说:“我发现我对和和依然十分难以忘怀。出于礼貌,我来知会您一声,免得您觉得我做事不讲礼节。”
郑谐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自信得过了一点?你就那么确定和和身边没有别的人,这些年一心一意地在等着你,只要你回来她就愿意接受?”
“我不能确定。不过其他人都无妨,别说男朋友,连丈夫都有可能成为前夫。只不过和和的哥哥却只有您一位,您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前功尽弃万劫不复,令我不得不慎重。”
“你可太高估我对和和的影响力了。她不接受你,是你自己的问题。” 郑谐冷淡地笑。
“您可千万别低估了您对她的影响力。”岑世淡淡悠悠不卑不亢地回答,让郑谐一时探不清他的深浅。
郑谐回去时,杨蔚琪观察了他一会儿,微微地笑了:“你刚才去见的是朋友还是仇人?”
“那么明显?”
“对。其实我很好奇,想让你喜欢很难,但是想让你讨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别跟筱和和一样幼稚,好奇心杀死猫。”
郑谐将杨蔚琪送回家后,看看表,时间还不算晚。
他给筱和和打电话,想让她明晚下班后等着他一起吃饭,结果拨了两个电话都是占线音,两个电话中间隔了有半小时。
与谁打电话竟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怕手机辐射?
他改发短信。他平时不用手机短信功能,研究了片刻才明白操作规则,磕磕绊绊地写好几个字,却在发送时误操作,全没了。
他皱皱眉头,放弃了明晚的计划。
下班时间过了五分钟,筱和和挎着大包从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走出来。
公司到家打车需要五分钟,乘公交车要十分钟,步行也只需半小时。路上拥堵,所以她不买车不开车。而且,和和对速度有一点畏惧感,连出租车也少乘。
公司楼下就有公交站牌。但是几个月前对面大厦挂上一副她看着极不舒服的宣传画,直到现在也没换掉,令她每每等车时都觉得碍眼,于是总会再向前多走一段路,在下一个站点乘车。
走着走着,便习惯性地抄了近路,一路逛回家。
沿途有许多店面,服装店与手工艺品店通常正准备打烊,这时进去砍价有优势,而小吃店则飘散出诱人的香味。
她经过的小路中有一条街是著名的老字号小吃一条街。于是和和差不多每天回家时,包里都放了新淘到的无用的小玩意儿,而手中提着一袋子好吃的。
她喜欢在两个站点之间步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两个站点之间恰有一个大型的服装广场,和和喜欢欣赏他们每季一换的精美橱窗,一帧帧,色彩形态各异,如优雅而华丽的静止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