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杰坐起来,揉揉眼,愣了一下才看清是胡子书记和大莲队长。
他懒散地说,我现在,还能干什么好事。
大莲队长问,你去跟贫协主任喝过酒吗?
马杰说,喝了,心里烦,喝一点酒散散心。
大莲队长又问,黑七的身上是怎么回事?
马杰说,我是跟贫协主任喝酒,又不是跟黑七,它的事我怎么知道?
胡子书记明白了,马杰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的。而且,他也实在想不出马杰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使黑七变成这样的。于是说,好吧,你赶快起来,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吧。
去哪?马杰有些奇怪。
去工地。胡子书记说。
胡子书记告诉马杰,公社马上要动工挖一条排灌渠,已经下发通知,让每村至少派一名劳力,还要出一头牲畜,立刻去工地报到。这时大莲队长也缓下口气,对马杰说,你现在的情况,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这一次闹出的事在村里影响很不好,非常不好,我已经派人把彩凤送去了她姨家,你这一阵也不要待在村里了,就先出去挖渠吧。
马杰听了想一想,觉得这对自己倒是一件好事。
胡子书记又说,关于派牲畜的事村里也已研究过了,就让黑七跟你去。胡子书记盯住马杰,又意味深长地说,虽然这一阵,黑七跟你闹出一些事来,可毕竟一直是你用它,你们彼此熟悉,况且它在村里除去拉车也没别的用处。马杰一听是黑七,立刻要说什么。胡子书记却冲他摆一摆手,说别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马杰这次来工地时就已有预感,后面可能还会出事。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闹出的事竟然不可收拾。
马杰对我说,其实在他出来前,北高村的贫协主任就已提醒过他。贫协主任对他说,他早已看出来,黑六和黑七这两头驴的心计太深,不知是不是它们出身的缘故,好像总跟人民公社不是一条心。贫协主任指着自己的那条断腿告诫马杰,说驴要歹毒起来可比人厉害,尤其这头黑七,表面看着不声不响,心里更比黑六深得没底,带它出去可千万要小心。
马杰对我这样说时,正在工地附近的一个水塘边上给黑七喂树叶。
这一次挖渠任务,我也被南高村派出来。但与我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当地农民,所以牲畜的事也就不用我去操心。关于黑七,马杰早已对我说过一些,因此我对它并不陌生。我很认真地观察过这头黑驴,却没看出有什么特别,我甚至觉得它比一般的驴还要猥琐,看上去不仅没精打采,还有些呆头呆脑。按公社规定,各村派出的劳动力工地上是统一管饭的,但牲畜不管,要自己解决。马杰虽然也带来很多饲料,却从不喂黑七,他将这些饲料都拿去跟附近村里的农民换了旱烟和地瓜烧酒。马杰说对黑七这种畜生就要采取虐待的方式,如果让它吃饱喝足,它就又会有精神生出一些事来。所以,他只是将它牵来附近的水塘边,喂一些树枝、树叶或塘里的水草。这些东西黑七当然难以下咽。马杰却并不在意,爱吃不吃,渴了就让它喝水塘里的水。这是一个死水塘,青黄色的塘水已有些发臭,上面还漂了一层肮脏的浮萍。有时黑七宁愿伸着头去舔吃那些水面上的浮萍,也不愿吃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