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上午已开始热起来,但微风轻轻一吹,还是有些凉爽。马杰的心情很好,刚刚出了县城,看一看前后没人,就迫不及待地将身后的彩凤搂过来。彩凤满脸含羞地推了他一下,说这里人多,再往前走一走吧。于是马杰在黑七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就让它跑起来。大车来到瘦龙河边。这里只有一条被树荫遮掩的蜿蜒小道,只要继续往前走就可以直接通向北高村。马杰看一看路边,发现有一片灌木林,就将大车赶进去。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就可想而知。那时县级医院的条件还很差,住院病人要自己带被子。马杰没有想到,他带来的被子在这时竟然派上了大用场。他先和彩凤亲热了一阵,然后又将大车赶到一片枝叶更茂密的地方,把黑七的缰绳拴在一棵树上,就将车上整理一下,抖开了那床被子。这架大车的宽窄刚好像一张双人床,马杰和彩凤躺上去钻到被子里,这架“双人床”立刻就像一条小船似的晃晃悠悠摇荡起来。就这样从上午一直摇到中午,又从中午摇到了下午。后来他们摇得实在太累了,困倦了,就不知不觉地相拥着在被子里睡着了。
马杰和彩凤绝没有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在这个上午,黑七先是看着身后的木板车在一颠一荡地摇着,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耐心地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看一看车上安静下来,渐渐地还传出均匀的鼾声,它才开始伸过头去不慌不忙地啃咬拴在树上的缰绳。其实马杰拴的是一种莲花扣,这种绳结不要说牲畜,就是人也很难解开。但黑七这样啃了一阵,不知怎么竟就将这绳结啃开了。黑七又回头看了一眼,就拉起大车悄悄地走出这片灌木林,然后沿着蜿蜒的小道径直朝前走去。它走得很轻,四蹄慢慢地抬起来又慢慢地放下,因此身后的木板车也就平稳得像一条船。下午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落下来,地上斑斑点点的如同微微泛起的波纹。在这个下午,当黑七拉着车走进北高村时,已是傍晚收工时间,去田里锄地的人们都在陆陆续续地往回走。这一来事情就好看了。马杰和彩凤仍还在车上很舒服地相拥睡着,他们在梦里已完全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们不管自己在哪里,也不管是中午还是下午,只是沐浴在夏日的阳光里恣肆惬意地睡着。他们觉得只要这样相拥在一起也就已拥有了这世界上的一切。但就在这时,他们恍惚中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一起睁开眼。这时,他们才突然发现,这辆大车不知怎么竟然停在村里的十字街口,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大家正好奇地伸过头来向他们看着,就像在欣赏什么表演。彩凤立刻尖叫一声就将头缩进被子里去。马杰本想翻身起来,但意识到自己还一丝不挂,又赶紧躺下了。就在这时,车辕上的黑七突然扬起头,将脖子一伸就嘹亮地叫起来。它的叫声直抒胸臆,因此有着很好的共鸣,听上去就像花腔男高音一样地将气韵一直灌到了头顶。人群里不知是谁实在忍不住了,扑哧笑了一声,接着大家就立刻都跟着笑起来。这笑声和着黑七的叫声,如同是在伴唱。
当天晚上,马杰拎着一瓶地瓜烧酒来到牲口棚。牲口棚里的新任饲养员是贫协主任。贫协主任自从失去了一条腿,无法再去公社开会,就主动辞去了主任职务。但村里的人们仍然习惯叫他贫协主任。马杰对贫协主任说,他心里不痛快,想跟他一起喝一喝酒。贫协主任一听当然很乐意奉陪。其实贫协主任并没有太大的酒量,但马杰还带来了一盒沙丁鱼罐头,这盒罐头非常诱人。贫协主任想,自己当然不能只吃人家的罐头而不喝酒,那样会显得过于嘴馋。于是,他为了这盒沙丁鱼罐头也就只好硬着头皮陪马杰喝起来。
就这样喝了一阵,贫协主任很快就醉了。
马杰伸手推一推,见贫协主任已睡过去,就起身来到牲口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