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马杰和黑六都没有意识到,事情远比他们估计的要严重得多。
接下来的问题是出在第二年春天。
在这个春天,黑六没像往年一样按时发情。北高村与我们南高村一向在繁殖牲畜方面保持着协作关系,这时我们村已让几匹有生产任务的骒马做好各种准备。如此一来也就产生了误会。我们村认为北高村说黑六没有按时发情不过是一个托词,黑六每年的发情期比日历还要准,说它不发情就如同说骡子发情一样令人难以置信。我们南高村认为,北高村一定是出于什么利益的原因为黑六另寻了新欢,而他们这样做不仅不道德,也是一种极不讲操守的行为。北高村的大莲队长听说此事特意来向我们村解释,她说没有别的原因,任何原因都没有,就是黑六不发情。大莲队长无可奈何地说,牲畜不发情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你就是给它们硬来也没用,这跟人是一样的道理。大莲队长说到这里,脸一红就不好再说下去了。
我们南高村很快了解到,大莲队长说的话的确属实。黑六在这个春天不知为什么,竟像是将发情这件事忘记了。往年它早早地就会躁动起来,哪怕碰一碰皮毛或摸一摸脖子,都会立刻张大嘴吐出一些白色的黏液,走在街上遇到外村的骒马或草驴拉车经过,也要追在后面打着响鼻去向人家献殷勤。但这一次它却毫无迹象,就是将再漂亮的红鬃骒马或花背草驴牵到它面前,它的反应也很淡漠,似乎已心如止水,万念俱灰。大莲队长当然不甘心。村里一向待黑六不薄,对它的照顾几乎比对五保户和伤残军人都要高,大莲队长不相信它的身体好端端的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就亲自将它牵去公社的兽医站。但兽医站的兽医也看不出任何问题。兽医很认真地检查了一番,摇摇头说,牲畜的生殖力也是一种能量,既然是能量就总有释放完的时候。兽医拍了一下黑六的屁股,得出结论说,它已经没用了。
大莲队长直到这时也才终于相信,黑六的历史使命是彻底完成了。
黑六从此就失去了一切待遇。它被拴来大槽子上,和干粗活的牲畜一起乱踢乱咬,一起去抢吃掺着粗茬干草的混合饲料。每天的早晨和下午也要被套上绳索去拉车,或被轰赶到田里去干各种农活。但是,直到这时,它身上致命的弱点也才暴露出来。原来它的体力竟然很差,由于长年养尊处优,到田里踩着松软的泥土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去拉犁耕地。胡子书记这时就又想起它当年的曾曾祖父,也就是那头白嘴唇大鼻翅长耳朵长脸小短腿的板凳驴。胡子书记突然发现,这头黑六的长相竟与它当年的曾曾祖父极为相像。于是,经过与大莲队长和其他村干部商议,就做出一个新的决定,既然黑六不适合干农活,索性就让它继承祖业也去充当交通工具,专门供村里的干部们骑着去办事。我想,这对黑六来说应该更是一种奇耻大辱。如果让它自己选择,它肯定宁愿去拉车耕地也不想这样供人驱使。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发生了后来的事。